杏子黄了

杏子黄了

        门铃响了，打开门，进来的是住在同一个小区里的堂哥，只见他随手放在地上一小兜东西，还没等我问，他说:“是奶奶让我给你捎的杏子，她说够不着摘，就从树下挑了几个熟透的，让你尝尝。”

        圆圆的杏子，大大的，黄黄的，咬在嘴里，甜甜的汁水夹着一丝酸涩，这真的是我记忆中的味道，这杏树还是我和姑姑亲手栽种的呢!嘴里吃着杏子，思绪已不由得飘向远方……

        那是1988年的初秋的一个凌晨，大约四点左右，睡梦中的我被一阵嘈杂的喧闹声惊醒，乡干部和派出所的一共二十多人在村会计的带领下把我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和爸爸在家，他们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想找我妈妈，那时候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着妈妈了。才8岁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现在只记得当时被他们吓得哇哇大哭。后来我知道，我妈妈又要生宝宝了。

        他们找不到我妈，就把我爷爷奶奶还有爸爸抓进去了，二叔三叔在外打工，家里只有我和比我大九岁的姑姑。上午，姑姑带我去割猪草，下午我们把猪草用刀切碎，放到大锅里煮，掺上点地瓜面，用棍子一搅，给猪喂食，猪吃饱了，我和姑姑却饿坏了。我对姑姑说：“姑姑，我饿！”姑姑却没有说话，才十七岁的姑姑也不太会做饭，只见她从鸡窝里掏了一半天终于摸出一个鸡蛋，把勺子里滴了几滴油，把鸡蛋打碎在勺子里，用筷子稍微一搅，把勺子放在刚烧完火的锅底里烧，“饭”熟后，我狼吞虎咽地把蛋吃了，等我吃完了，我想对姑姑说“姑姑，我还饿”，却发现姑姑却在一旁抹眼泪一边把一点少的可怜的花生油抹在一块发硬又发黑的煎饼上，她要吃这个，我哭了，姑姑也哭了，娘俩抱成一团，哭了好长时间。

        过了几天，爸爸被放了出来。爸爸说我妈妈给我生了一个小妹妹，派出所让他出来筹集3500元钱，交不上钱，我爷爷奶奶就还得继续做水牢，30年前，3500块钱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可不是小数目，爸爸出去筹钱了，家里依然只有我和姑姑。

        一天，我和姑姑去村子北山割猪草。在一块地头上，我们发现了一棵小杏树，大约一扎长，我们兴奋极了，这是这几天来最开心的一件事情，我和姑姑割完猪草，就把那棵杏树小心翼翼连根带土地兜回了家，就这样，杏树被我们挪到了奶奶家东边的小土坡上，这下子，我有事干了，一天看好几次，也浇好几次，这棵杏树竟然活了。

        又过了几天，我爸爸把钱凑齐交了上去，我爷爷奶奶也出来了，五十多岁的人瘦了一圈，两人在里面肯定没少吃苦……

        笼罩全家的阴霾终算散去，爸爸把妈妈和妹妹从大爷家光明正大地接回了家。一家人终于团聚了，炕头上，躺着一个枕头大小的女孩，肚脐都还没剪，就像系着一根鞋带，我要碰，妈妈连忙拦住我不让我碰。妈妈没有责备我，而是微笑着，直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当时妈妈抚摸着我的头说：“你以后有作伴的了……。”现在，想想，真是非常感谢爸妈和爷爷奶奶，他们为了我妹妹，为这个家真得付出了很多！

        杏树在一天天长大，一年春天，爷爷把杏树嫁接了，又过了几年，杏树渐渐地长大了，比我还高了。夏天割完麦子，杏子慢慢地成熟，有的绿里发青，有的青里带黄，有的黄里泛红……颜色奇异，妙不可言。它们像挤在一起的胖娃娃，扒着绿叶在笑咪咪地往外瞧。我就和妹妹在杏树底下玩耍，捉迷藏，有时候，索性爬上树去摘杏，我扔给她一个，自己填在嘴里一个，奶奶站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

        一晃三十年了，当年的小妹如今也有了自己温暖的小窝和可爱的宝宝。这三十年里，我忙于求学，忙于工作，却很少再回去看看那棵曾经带给我无限欢乐的杏树，上次回去看她，奶奶一个人佝偻着坐在杏树下的石头上，爷爷已经走了四年了，奶奶说：“杏树通人性，她看奶奶老了，她也不行了……”奶奶的话像针一样刺疼了我，我好久没有打量这棵杏树了：天哪，这还是我记忆中的杏树吗？杏树明显得没有精神了，树头上还挂着好几个枯枝，难道是因为土壤的贫瘠?难道是爷爷走了常年缺乏管理?还是真的如奶奶所说……，我流泪了。

        如今杏子又熟了，奶奶依然没有忘记这个住在城里的孙子。“麦子熟，杏儿黄。山里鸟儿叫得忙。出了门，上了坡，……”儿时的歌谣如在昨日。嘴里含着杏子，车钥匙已从兜里掏出，我要回老家……

杏子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