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葬(小小说)
阿忠的母亲是一个雨夜失踪的。
阿忠是家里的独苗。当他还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每当母亲谈到父亲,阿忠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母亲艰难地拉扯着阿忠,一度想再找一个对象,又怕阿忠受苦,一直到阿忠成人,也没有再婚。
张罗完阿忠的婚事。母亲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熬过了年年岁岁的风风雨雨,这下总算可以放松些了。
可是,做饭、带孩子,甚至庄稼地的活儿,母亲都在做。
习惯了,不做还还难受。——自己真是苦命的人。母亲有时也自嘲。
岁月的刻刀将母亲脸上的皱纹刻勒得越来越深。
孙子快念完小学的时候,母亲病倒了。
阿忠起初对母亲还好,买药,喂药,没有怨言。三年过去,母亲还是“背着”个药罐罐,没有见好的兆头。
一天, 阿忠忙不过来,让媳妇帮着给母亲喂药。媳妇终于爆发:“哪年哪月
是个头啊!”
阿忠的母亲在病床上听见了,从此拒绝吃药。
阿忠心里难受,可他从小胆小,害怕得罪媳妇。
就在母亲拒绝吃药的当天夜里,一家人吃过晚饭。临睡前,母亲把阿忠叫
床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阿忠啊,我的病很快就好了。你只管养好儿子,切莫让他学坏。”
阿忠没有多想,他觉得这不过是老人的啰嗦话。
一夜的雨。阿忠和媳妇睡得安稳。
早晨起来,做好了早饭,阿忠对儿子说:“小涛,快叫婆婆吃饭。”
小涛蹦跳着跑过去,敲门没人应。使劲一推,立刻叫出声来:
“婆婆没在!”
阿忠和媳妇楼上楼下,屋里屋外找了个遍;附近邻居家,自家菜园地也找了;远亲近戚电话也打了。
可是没有找到母亲的踪迹。
阿忠非常恼怒,在他的心里,他已经狂扇了老婆不下一万个耳刮子。他越发沉默了。
阿忠惶惶不安地度过了几天。
小涛和几个伙伴做藏猫猫的游戏。一个小孩钻进了小涛家后面的水泥瓦中的一片窄窄的缝隙。
突然人们听见了他失魂落魄的哭叫声:
“有个死人!”
几个小孩子风一样围了过去。
在缝隙的边上,他们隐隐地看见了一个蜷缩在里面的人影。
小涛想起了什么,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家。
阿忠和媳妇狂奔出家,来到水泥瓦堆边,一切都明白了:
这位孤独的死者,正是阿忠的母亲。
阿忠顿时嚎啕大哭。他的拳头狠狠地擂在水泥瓦上。水泥瓦碎了不少,阿忠的手也鲜血直流。
左邻右舍渐渐围了过来。
阿忠媳妇挤出了眼泪。她呼天抢地的干嚎,听起来比丧礼乐队上的演员还感人。
“老人家去世了,一定要让她走得风风光光!”媳妇宣布。
媳妇安排了当地最长的道场期:七天。请来当地最有名的阴阳看地;请来了当地最有名的道士布道;请来了当地最有名的三班吹鼓手轮番吹打;请来了当地最有名的乐队奏乐。
阿忠母亲的葬礼好不热闹。
葬礼结束后很久,人们还对这排场喋喋不休地赞叹。
不少人私底下聊天:“安埋婆婆花了6万,阿忠媳妇真舍得!”
谁能知道,阿忠母亲真正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