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者的国度
八点零三分，闹钟准时响起。短促而响亮的音乐充斥了整个房间，像过去的每个早晨一样，我猛然惊醒。
伴着男主播朗读晨间新闻的声音，我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熟稔的在脸上打满剃须膏，摩挲着自己的胡须，再轻柔刮去。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穿上西装，走到镜子前。久未锻炼的身体有些丰腴，侧面看去肚子竟然有些微微的隆起。
摇了摇头，换上一身运动装。宽松的运动T恤很好的遮挡了我的白肉，但似乎身高也矮小了。
面包机传来清脆的提示声，男人播报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还是先吃饭吧，于是我脱了衣服。随手一扔，赤裸着身子坐在餐桌前。
面包、温水、还有在冰箱间隙处偶然发现的几颗坚果。这便是我的早饭了，容易消化，又健康。
我一边吃一边思索着该以何种方法死去。割腕? 不，那太老套。何况厨房唯一的那把刀还是前女友送给我的，我可不想她知道的时候以为我是因她而死。
上吊? 听说上吊者很容易失禁，面部也会扭曲。如果我上了新闻。岂不是会让全城人知道我的惨相。
又否决了一个，我想到了饿死。但饥饿感最让我厌恶，虽然这段日子穷困潦倒常与它作伴。但我不想生命的最后阶段也和它携手揽腕的度过。
正在思索的时候，咽部突然传来一阵不适。似乎有一粒坚果没有在它该去的地方，堵在了半途。
我想拿起杯子喝水，因为窒息引起的颤抖打翻了杯子。半杯温水洒在桌上，氤氲起一层热气。
我努力吞咽，却被窒息感折磨的越发痛苦。想咳嗽却像被人捂着嘴，头晕眼花时我看到了自己凝固的表情。与镜子里上下耸动的喉结。
然后就是一阵的轻松，就像运动后躺在草地上深呼吸。就像闷热天气的一杯冰水，水?
不对。我睁开双眼，翻身坐起，看到几个人正在用温热的水清洗我。那花洒喷水的同时还在吱呀作响，听起来仿佛随时要罢工一样。
花洒的尾端连通在一个池子里。那池子直径不到半米，可这花洒里的水却源源不断。
看到我醒了，几个人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有一个须发皆白的年长者把花洒往旁边一放，说道
“你醒了，小家伙。说说吧，你是怎么死的。”
他并没有等到回答，只看到了我错愕的脸。
“你在和谁说话?” 我看着他。
“这里还有新人吗? 据我所知今天应该没有了” 他瞟了眼旁边的人，又看向我。
“好吧，我想这里是天堂。我不清楚我是怎么死的，但应该是窒息”
他笑了笑说这不是天堂，随即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示意我张开嘴。
“啊——”
啪的一声，他洁白的手打在我的后背。一枚湿漉漉的坚果飞了出来，落在地上，静静躺在一摊水渍里。
“怪不得没找着伤口，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死的了。” 他身旁的几个人也一阵惊奇。
“不是天堂?你的手为什么这么白?”
我扭头看向他。希望听到一个意料中的解释。
“这很好理解。因为每天都有新人来，而我是负责清理他们的，手几乎没有干燥的时候。不瞒你说，干这工作以来我就没买过护手霜。”
“清理?”
他指了指花洒，耸耸肩。
认清现实后我的神经放松了，我感到身下一片冰凉。
低头看到了自己赤裸的身体。身上还有一些未干的水迹，身上的肉随着呼吸颤抖。一些水珠滑落。
这太丑了，如果这世界有女人怎么办。我向他要我的衣服。
可他摇摇头，“你来时候就是这样”
随即我想到了我死前的景象。我脱下不喜的衣物，赤裸着身子去吃早饭。
“那你能先给我一件吗，这样太尴尬了。”
老人扔给我一件灰色衣服。那衣服大到我可以不穿裤子，衣服的下摆到了小腿。
“行了，去忙吧”，他带着人走了。
我不知道他让我忙什么，大脑大概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接受这些信息。一阵阵强烈的头晕袭来。
一滴水珠从发梢滑落，掉在了我的鼻尖。于是我决定往前走，天黑之前找一个地方住下。
这地方似乎和生前的世界没什么区别。在路过一片野草地时，我甚至看到了几只兔子。
我真的死了吗?
脑海中不断回荡这一声音，经历的这些太荒谬。我认为这可能是我死前的幻觉，或者一个梦。
想要验证的方法很简单，再死一次就知道了。
我蹲在野草地上思考，第二次死亡的念头愈发强烈。于是我开始找寻，想要发现什么能让我死亡的东西。
我看到了一个捕兽夹，巧妙的隐没在一个老树桩后，被野草掩映。大概是猎人用来捕猎野兔的，我起身准备用捕兽夹了结自己。
“我是你的话，就不会那么做。”
有人，有人在说话。
是谁? 我环顾四周，但并没有看到人影。
“这里，你身后” 我慢慢扭过头，祈祷不是凶神恶煞的存在。
一阵淡青色的烟雾，带着清新气息。视线下移。一只野兔正在抽烟，小小的眼里透着忧伤。
“兔.. 呃，兔先生。你怎么会说话?”
“新来的吧，还不知道规矩。”
“这里真的不是天堂吗？”
兔先生吐了口烟雾，摇摇头。
“来一根?”他递给我一根烟，上面有着青草的味道。
“好，我戒烟很久了。这下可以敞开抽了”我接过火柴，点燃了烟。深吸一口，淡青色的烟雾顿时将周围点缀，清新的感觉缭绕在我的身边。
吐了个烟圈，我看到兔先生的眼睛逐渐瞪大。
“酷啊，这怎么做到的” 他兴奋的蹦蹦跳跳，激起一地扬尘。
于是我教他如何吐烟圈。奈何他嘴部的构造不同，始终吐不出好看的烟圈。
“好吧，我放弃。还是给你讲讲这里吧”。
我又要了根烟。兀自抽着，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这里是自杀者聚集的地方”
一片沉默。
“没有了吗?” 我向他吹一个烟圈，被他轻易躲过。
“没有了，就是这样。这是个不算太糟糕的地方，如你所见这里有动物，人类。还有建筑物，甚至可以买醉，找工作。我们获得了永生，但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那倒也不算太糟。”
“不。那挺糟的，你会明白。”他马上反驳我，又陷入沉默。
“你走吧。顺着你想去的方向，很快就能找到人群聚集之处。”
我要了他两根烟和一盒火柴，又向前走去。
刚走了两步，突然想到捕兽夹。于是我问兔先生需不需要我把捕兽夹扔远一些，但他拒绝了。
“那是我放的，为了几个该死的人类。他们在我家门口撒尿，已经一个多星期了。” 随即就是一串听不懂的兔子叫，我猜是在咒骂。
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后我继续向前走去，第一根烟很快便抽完了。
在我犹豫要不要抽第二根烟时，我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些实用性明显大于观赏性的建筑。横七竖八的伫立在荒原上，角落那幢建筑物的阴影处里有个人影，看样子正在伸懒腰。
我收起第二根烟。慢慢的走过去，看到了他的样子。
一张还算英俊的脸，无精打采的表情。身上也是一件大号的灰色衣服，随着偶尔的风带着阵阵酒气。
他很瘦，如果他站的笔直。远远看去，除了矮一些，和电线杆没什么区别。
我拍了拍他肩膀，他吓了一跳。扭头看我一眼，“哇”的吐了出来。
“喂喂喂，我有这么丑吗！” 我很气愤，一边拍打他的后背一边瞪着他。
“啊，好点儿了。谢谢，你别误会”
顿了顿，他说。“我是喝酒太多猝死的，他们没给我清理干净。刚才被你吓了就有点想..”
“想什么?”
他又吐了，酸苦的气息刺激着我的双眼，熏炙着我的鼻腔。
我一手捂着鼻子，扶他到旁边坐下。
“就这么干坐着吗，我们聊会儿天吧！”
“你想说什么。”
“这儿的人都很好奇自杀的原因，这也是为数不多的新鲜话题了。”
“所以你为什么自杀” 我皱着眉，试图用手扇走污浊的空气。
“我被甩了” 他面无表情。
“然后呢?” 我有点明白了。
“我没喝过酒，听说喝酒可以消愁。我就去饭店点了一些，结果刚喝了两罐就一阵头晕。我摔落到桌子底下了，然后就”
顿了顿，他说 “就死了。”
“哦...”
我艰难的忍着自己想要嘲讽他的想法。
“喝酒也就那样嘛，没什么感觉”他大喇喇的躺在地上，撇了撇嘴。
终究是忍不住了。我翻了个白眼，满脸鄙夷的看着他。
“还有脸说，两罐酒居然喝死了... 我未成年时候酒量都比你强几倍了。”
“好吧好吧，我是不会喝酒。你喝酒海量，那又有什么用，我们还不是一样都死了”他捏起衣领到面前，耸动鼻翼 又放下衣服。
“唉。”我感到一些莫名的苦闷。
“那你是为什么死的，也是为情所困?”
“不是。我只是觉得活着没意思了，不如早点结束这无聊的生命”
“没看出来还是个哲学家啊，那你是怎么死的?以绝食向上天抗议?”
“吃早饭时候一粒坚果卡在喉咙，窒息死的。”
一片沉默，然后是他夸张的大喊。
“厉害！这种死法真是少见。”
“闭嘴，我觉得我们应该干点什么” 我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于是迅速的转移话题。
“好吧，听说这儿能找工作。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找个地方住，把自己安顿下来。”
“好主意，那你有什么去处吗”
“没有。但我运气一向不错，我觉得这附近能找到住的地方。”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