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乱三部曲·铁血·第十章 东华内变 一夜成名
正月望日，正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皓月圆如白玉盘，缓缓爬山枝头。
寒气凝霜，凉意浸体，烎展披着烎锋为他准备的厚厚棉服，伫立在院门之外，目光所及，王字大旗下铁甲重骑列阵集结，战马低沉地打着鼻响，喷出阵阵白雾。
在他身前，蓝彬、凰羽、狮逍遥和墨竹由左及右一字排开。
再往前几步，已脱掉上衣的火爆，虎背熊腰。一身坚如磐石的肌肉上遍布着狰狞的伤疤，有的如拳头大小，有的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肋下，还有的密密麻麻布满整个背部。一头过肩红发被他粗略的扎在脑后，左手持盾，右手执刀，独自一人面向敌阵。
烎展身后，钱会众人距他十步之远，三五成群聚在院中，屏气凝神，举目观望。
随着一声战马嘶鸣，骑阵开始缓缓前行，十数步之后开始提枪，加速。原本齐头并进的骑阵，冲刺间逐步分出先后，队形也由一线迅速调整为箭型。箭头一骑，正是手持三尖两刃刀的无双战将陈剑勇。
见此，火爆将大刀往盾面上重重一拍，然后仰天长啸，“杀！”
杀声直冲云霄，仿佛将千骑奔腾汇聚出的雷鸣都给压了下去。
火爆甩开两条长腿向着骑阵狂奔，凰羽和狮逍遥紧随其后，蓝彬迅速向着骑阵左侧游弋而去，墨竹则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不过数息，即将进入陈剑勇的攻击距离之内时，火爆用力踏出一步迅速腾空而上，大刀斜向下挥出一道刀芒，将阵中十数柄长枪一扫而断。紧接着他持盾于身前，侧者身子重重砸入骑阵之中。
那一日，王江涛麾下两千重甲铁骑重伤四百，其余也全部折损，无一幸免，所幸的是未有任何阵亡。
无双战将陈剑勇先是被蓝彬一箭破甲，后又被火爆两记重刀砍落下马之后生擒，三尖两刃刀也落入墨竹之手。
钱会这边，火爆身上新添枪伤一处，刀伤四处，是夜痛饮三坛烈酒之后睡死在钱会院中。
其余人无一损伤。
战罢，双方约定三日之后在郡主府中再行商谈。
三日之后，烎展在凰羽和蓝彬的陪同下来到郡主府，可迎接他们的却不是王江涛，也不是伍坤。
厅堂内，烎展三人方才坐定，厅外走来两名青年男子，皆着白衣，面色冰冷，其中一人腰间环系一条橙色玉带，另一人则系黄色玉带。
见到二人，凰羽和蓝彬两人相视一笑。
二人进入堂内，看了看坐在居中的烎展，走了过去。
黄色玉带青年问道：“可是钱会钱主尹展？”
烎展不明所以，回答道：“正是。”
“府尹的尹？展开的展？”青年再问。
“没错。”烎展再答。
“哼，怕不是吧？怕是一个开，一个火的烎，之后才是展开的展吧？”青年男子逼问到。
男子的语气让烎展略感不爽，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哼，如何？你鹰击郡的手还真长，都伸到这东华域来了！”橙色玉带男子讥讽道。
听此嘲讽烎展面色一沉，扶着桌角缓缓站了起来。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一旁的凰羽反唇相讥道：“咯咯咯，怎么，这就是现在龙使的行事作风？好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接到实证举报不去审讯犯案当事之人，来这为难我们是何意？”
听到凰羽的话，黄色玉带青年立即呵斥道：“你是何人？我等行事岂容你置喙？龙使之名又岂是你能侮辱的？”
龙使？传说中的七龙使？那传闻比起域主还要尊贵的存在？烎展像看稀世珍宝一般，两眼放光地打量着二人，心里同时还无比震惊的想到。
就连他老爹都没见过几次龙使，据说域主大人见了龙使也得礼敬三分。这俩货是龙使？那姐姐这是在嘲讽他们？
两位龙使见到烎展那冒着绿光，上下游走的眼神，心里冷不丁地一紧，鸡皮疙瘩都起了。
二人同时想到：“这丫的该不会是那啥吧？”
“咯咯咯，当真扣得一顶好帽，我是谁？小弟弟，把你临出发前沐胖子给你的，除了蓝色水晶之外的另个东西拿出来，让他们看看。”凰羽说到。
“哦。”还沉浸在自己臆想当中的烎展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手掌一翻，只见一块通体雪白的玉牌出现在他掌心之上。
这块玉牌刚到手之时，烎展就和烎锋翻来覆去的研究好几遍。玉牌的材质堪称顶级，入手绵柔，温润如凝脂，雕工更是无可挑剔，正面浮刻一栩栩如生的神龙，但除此之外却也再难看出有何玄妙之处。
见到玉牌，橙、黄两名青年直接愣在当场，转念一想又立马单膝跪地抱拳。与此同时，二人腰间的橙黄两色玉牌突然亮了起来，发出蒙蒙的光晕。
“黄龙使刘明。”
“橙龙使吴俊。”
“拜见使尊！”
“咯咯咯，”凰羽毫不留情地讥讽道：“”这下知道我们是谁了吧？”
“看来这龙使当真是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啊，理事会那群老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挑的人？”
“应该是老眼昏花了。”蓝彬附和道。
而烎展已经彻底懵了。
此时，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嗓音传了过来。
“可不是老眼昏花了，这使尊大人的空缺一空就是十多年，全靠我几个这把老骨头撑着，新招的这群小子又不争气，还真就一日不如一日啰。”应声而来的是一须发花白的小老头。
橙黄二使见到老者仿佛见到救星一般，满眼期望的眼神，同时叫道：“理事大人！”
老者瞪了他们一眼，“哼，老老实实跪好，使尊不发话你俩就一直跪在那。”
两人听闻老者这么一说，面色一苦，也就只得老老实实继续跪在那里。
老者来到凰羽和蓝彬跟前，作揖道：“理事钟亮拜见两位使尊。凰羽使尊当真驻颜有术啊，十多年未见仍是这般貌若天仙。蓝彬使尊亦是别来无恙啊！”
“哼，我可不是什么使尊，我现在只是普通小女子一个。”凰羽说到。
蓝彬点了点头微笑不语。
站在一旁的烎展和跪在地上的两位都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前者在想什么这使尊那使尊的？
后者则是心有疑惑，从成为龙使那天起就被要求将白龙牌的样式印在脑里，记在心上，持龙牌者即为白龙使尊。但怎的理事大人也叫另外两人使尊？
老者见到烎展手握白龙牌，作揖微笑道：“这位便是新继任的使尊烎展大人吧，在下龙使理事会钟亮拜见使尊！”
烎展体内的内伤尚未痊愈，此刻只觉得气血灌顶，眼前一晃，直挺挺地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鹰击郡郡主府，烎天正正和孙振庆在阁楼议事，郡主府三公子烎空猎突然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见到二人正在谈话，立即正了正衣冠，抱拳道:“见过父亲，见过孙伯伯。”
烎天正笑道:“出门求学这么些年了怎的还是这般毛毛躁躁。”
烎空猎扬起手中的信笺激动道:“父亲你看！”
烎天正接过信笺端详了一下，突然站了起来，“嘶！这，这是，真的？！”
然后一拍桌子，仰头大笑了起来。
“究竟何事值得郡主这般欣喜？”孙振庆好奇地问到。
“喏，你自己看。”烎天正将信笺递给了孙振庆。
片刻之后，孙振庆亦是站了起来，大笑道:“好，好，好！”一连说出三个好字。
正月十五刚过，继年前忽传百里域钱塘郡一名为郭槐的突然聚众起事之后，又一让人震惊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人境各个角落。
在东华域有着军神之称的王江涛跌落神坛，因贪墨巨款，私贩兵武被龙使查获。此事从浮出水面，到龙使的强势介入，再到水落石出、铁证如山，前后不过一日时间。而且王江涛对于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私贩兵武在人境那是杀头灭族的重罪。
但紧接着，就在案发之后，东华域域主出面澄清，所谓私贩，是经他授意的常规兵武调拨，王江涛只是从中利用权职中饱私囊，并非实质性的兵武贩卖。
而域主府大统帅吴金也同时发声，声称自己御下无方方才酿成此案，愿承担主要罪责。
又过一日，王江涛之事便被审查定案，吴金被剥去大统帅头衔降为域主府副统帅，暂领大统帅职权。王江涛本人被剥去副统帅头衔，贬为初级军将发配至东华域最北端的苍岭郡吴淞城，和他一同被发配还有郭凌林和陈剑勇，二人均被贬为高级军士。
被认定为该案要犯的五象郡郡主伍锟及其直系一脉皆被贬为庶民，除留下供一脉人日常起居之用的一处院落外，其余财产全部抄没。五象郡由伍姓一旁系家主接管，而具体案情并未公布于众。
当日晚间，伍锟因不甘被贬，气急攻心，死于家中，伍家由伍锟义子主持，将伍锟草草安葬，而身为伍琨唯一血脉的伍天佑不知所踪。至此，王江涛一案算是正式结案。
短短数月，百里和东华两域皆突发內变，一时间一种山雨欲来风之势在整个人境迅速蔓延。
当中的内情和幕后的蛛丝马迹仍在被其他域不断关注和挖掘。
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一则消息则是，五象郡内的二流江湖势力一品阁，一夜之间被一来历不明，名为钱会的势力所接管。
这本不该是什么引人注意的消息，整个人境各种江湖势力门派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别说是五象郡内，就是整个人境排得上号的二流势力，在官方在册备案的就有数百之众。
让人惊诧的是，这钱会自接管一品阁的第二日起，从郡主城开始，仅仅花了三十二天的时间，以每天一座城的速度，将五象郡内大大小小九十余个江湖势力和势力所掌控的产业全部收服于钱会旗下。
而后又经统一整合，于五象郡城设总会，其余每座城设分会一处，费时一个多月，便将五象郡各门各派变成了清一色的钱会所属势力，这在整个人境史上都绝无先例。
江湖纷争免不了血腥冲突，在钱会的崛起过程中虽也避免不了血溅当场，但那都是极具针对性的，将矛头直指各势力门派首领和骨干的单方面屠杀。
在这三十二天当中，伴随着钱会名声鹊起的，还有五位人物，不知名，不知姓，只知一位魁梧壮汉，一位微笑男子，一位冷面女子，一位火辣姑娘和全身照着斗篷的小个子。
除了那个小个子被推测出具有术法黄级大宗师实力外，其余四人实力俱无从考证。因为那些被征服的势力，无论首领干部，没有一人是他们的一合之敌，一出手即终结。
一个月之后，钱会已成为旗下坐拥八万余人手的江湖势力，再加上战力成谜的五大高手，钱会登上了潜龙榜人境江湖势力第十一，隐隐有冲进前十，跻身人境顶尖势力的势头。
就在众人猜测，这钱会是不是就要趁势向着五象郡之外的地域扩张，或是即将成为下一个郭槐之时，整个钱会突然陷入死寂，八万余人的行动一夜间全部转向暗中，面上未传出一丝风声。
这等景象更将钱会推向了风口浪尖，甚至有流言传出，此乃钱会在消化和整合自身内部资源，为下步做准备，其狼子野心肯定图谋甚大。
五象郡周边的势力人人自危，已经有个别势力开始串谋结盟，形成了抗“钱”阵线。
就在流言风声即将到达顶峰之时，两条来自赏金协会的悬赏任务让整个江湖炸开了锅。
一条是悬赏五十万两银子，要求得到钱会钱主和五大高手的确实身份和信息。
另一条，则是悬赏二百万两银子，要拿钱会首领的项上人头。
先不说这第二条赏金的额度，已超过赏金协会划定的赏金标准，达到了四境大宗师的悬赏标准，悬赏代价由发布任务之人自行开价。
只说这第一条，直到这时整个江湖才发现，合着大伙兜兜转转，到头来连钱会首领到底是谁都未知，这就让人细思极恐了，这位钱主既然能拥有如此大的手笔，到底会是何方神圣。
而在这期间，尚未发声的东华域官方，在悬赏任务出来之后也是被提溜了出来。坊间猜测为这悬赏说不准就是官方的手笔，为的是避免和钱会明面上起直接冲突，免得逼得狗急跳墙，逼出个“郭槐第二”来，所以采取这种方式来解决。
也有人猜测，这钱会本就是官方的提线傀儡，存在的目的是替官方完成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这悬赏就是官方故意放出来的烟幕，为的就是迷惑众人。
总之各种传言，各种猜测，都将钱会这一刚刚兴起一月有余的新兴势力，推向了人境江湖的风口浪尖。
其实这一切都是避风塘四人组在沐辰的授意下，并得到了龙使的支持而为之。东华官方层面也在一定程度上默许了钱会的崛起，否则不会每次都等四人组出手完了之后，官方巡防才恰巧出现，迟迟到来，然后草草收场。而作为交换，龙使将不会深究王江涛一案内幕。
身为钱会首领的烎展，在这过程中都只是和烎锋一起跟在四人组身后学学看看。
这期间最为高兴的则要数小狮子，虽然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但连续近一个月的打斗让他过足了瘾。
拿下整个五象之后，钱会在郊外的大本营就被正式启用为钱会新人的操练营地，总领训练任务之人正是烎锋。
烎锋虽然修为不行，但是那两年多在避风塘的学艺，因他心思单纯，虽然学得慢，所以反而学得更加扎实。加上胡发富，杨德学和陈军三位军中出来的老手，他们四人作为新训教头那是再适合不过。
这日清晨，虽已经立春，但在地处人境东北的东华，仍是春寒陡峭，日头不高，飘起的细雨偶尔还会夹杂着点点雪花。
避风塘四人组今日便要启程返回掩风镇，应凰羽的话，橙黄两位龙使被钟亮留了下来，给烎展这位他们新任的使尊充当护卫。
“好了不用送了，你真要是想姐姐了多多回去看看我们就是。”
烎展从钱会院外一直牵马将四人送出了十多里地后，凰羽率先开口说到。
“你们真要回去了？即使不能真的留下来，那多留几日也好啊？”烎展不舍地说到。
“呵呵，这次出来，一方面是我们四人在掩风镇也呆了几年了，极静思动，大家都想出来走动走动。另一方面，是我们和沐辰之间有过约定，这次难得那胖子同意，我们才能出来。至于什么约定你就别问了，以后会知道的。”蓝彬开口说到。
“哦，好吧。不过还有个问题，姐姐你为什么非要让那俩货留下来啊？”烎展问到。
那俩货指的是橙黄两名龙使。
“小弟弟你现在可不比之前，如今也是家大业大了，手底下不乏高手，但是你真正信得过的不外乎那头小狮子。你要知道他可是狮皇，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的。所以我执意留下那俩家伙，是给你留下自己的班底。别的不说，起码绝对可靠，修为也还马马虎虎。下次你再有事我们就来不了了，到时你真的解决不了了，就捏碎沐辰给你的那块蓝色水晶，到时自会有办法护你周全。我们给你的星辰戒以及里面的东西该用就用，不用舍不得，那些玩意在这或许稀罕，但是以后如果你能去到别处就会知道，都是随处可见小玩的意而已。”凰羽说到。
“好了，我们在掩风镇等你。”墨竹率先出来道别，然后身形一闪，向着远处飞去。
众人先后离开，最后走的蓝彬将烎展的一封家书带了回去。
望着迅速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的身影，烎展既有很多不舍，顿时又感到一股温馨。
有一天我去到了很远的地方，但我知道，在我出发的地方还有人在等我。
东华域最北端的苍岭郡吴淞城，距城内还有三十多里的官道上，细雨蒙蒙，三骑并肩而行，马蹄溅起一片泥泞。
“大哥，咱就这么灰头土脸的认栽了？我老陈就一粗人，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打娘胎里就认准一个理，谁欺负咱，咱就得加倍地欺负回去。你说是不？二哥。”
“呵呵，老三这你就不知了，咱们这可不是认栽，而是占了个天大的便宜，说不准咱大哥这会心里可是乐开花了。”郭灵林笑道。
“大哥，你瞧瞧二哥说的啥话？怕不是那天阵前被那火辣小娘们用雷给劈傻了？反正我老陈是气不过，那天要不是头一晚我在小娘肚皮上多使了使劲，要不也不会被那狗熊汉子两刀就给劈下了马。”陈剑勇继续嘟囔道。
居中一骑的王江涛听着二人的对话，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弧度，然后任由笑意渐渐扩散开来。
“还是二弟懂我。”
说着，他将头上的斗笠往后一撇，抬头迎着仍是有些浸骨的细雨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呼了出来，仿佛要将这些年来压在心中的阴霾一吐而尽。
“和风乍暖，新燕衔泥，当真是个好日啊！”
“以前只想着啥时候能当军将，成了军将又向着能不能再继续往上挪挪屁股。如今我才终于明白什么叫无官一身轻，我王江涛这把贱骨头还真就只适合在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啊。希望还有机会见到那钱会的小子，下次再见着我得好好敬他一杯酒，多亏了他，让我三兄弟还能如今日这般，有逍遥快活的日子可过。”
说完，王江涛一夹马腹，加速向着吴淞城奔去，郭灵林也紧随其后。
留下一脸茫然的陈剑勇还在那抓耳挠腮，好在粗人就是粗人，想不通也就不去想了，将手里三尖两刃刀往马腿上一拍也赶紧跟了上去。
“诶，大哥二哥，等等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