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风云•惊城命案•绣孤鸾
引子
夜已经深了。
然而锦绣宫的灯火依然亮如白昼,耀人的光倒底照的人都有几分倦了。萧淑妃就这样坐在密密麻麻的宫灯里。她在等,等那个身披龙纹,一言九鼎的人。可她等了一夜,等到午夜的钟声都已经响过,等到万物都悄无声息。可他——终究还是没来。
虞美人终究是把他的魂儿都勾了去,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身为九五至尊的帝王也逃不过。她倒底还是老了——美人迟暮。她对着铜镜,摸着自己涂抹着浓艳脂粉的脸,这本还是一个极为俊俏的脸庞,虽然眼角多了几根皱纹,皮肤松弛了些,颜色暗淡了些,可对于黎民万姓来说,这依旧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
可这么倾国倾城的脸,这么身姿绰约的人,在一个阅尽天下风月的人眼里,尽管风韵犹存,却已是泯然众人矣。
她忽然想起他们初次相遇。那时,他被御史台联名弹劾,龙颜不悦,但念及旧情,遣他至边关慰问戍边将士。舟车劳顿,行程还未过半,他已疲极累极。江南烟雨,他选在金陵歇脚休息。他踏上金陵城,这个有着无尽历史传奇风流佳话的数代古都,曾是他朝思暮想的地方,一场细雨洗尽几朝粉黛,也洗不尽这柔弱无骨的细腻。他站在城头远眺,看见了青烟雾霭、依依杨柳,水绕东城、乡野渔民,还有桥上那个在水墨画的世界里纯净不染的女子,她撑着一把素色纸伞,正与他四目相对。
那时的她作为江南萧氏的遗孤,从扬州辗转来到金陵,一直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从来未曾想过有一天能光耀门楣,恢复昔日家族名望。直到,这偶然的惊鸿一瞥,造就了一次美丽的邂逅,也编制了一场怎样的繁华之梦。
他们泛舟湖上,一任舴艋随波逐流,如当年的范蠡和西施,无欲无求。他陪她走进这朦朦胧胧的雨里,他撑着伞,伞下的人清晰可见,伞外模糊一片。他们握紧彼此的手,手中余温尚存,带着心中默默相许的那点美好,仿佛已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而,一个人的心的变化速度令她猝不及防,原来喜新厌旧是每个男人的共性。他当初看上的也不过是她的那副好看的皮囊罢了。如今,她也只有婉叹: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宫女们已微显困意,萧淑妃揉了一下婆娑的泪眼,开口道:“本宫累了。”
绣鸾坐在梳妆台前,苍白的容颜映照在面前的铜镜上显得越发憔悴无力。一双杏眼本是娇媚无比,此刻却只剩了个空壳,而那双小山眉也低垂着,全然没了往日的气致。前几日的经历仍历历在目,宫女们只知她前日陪萧淑妃去锦瑞宫叙旧之时崴了脚,便得以养伤于此,然而无人知晓这其中缘由,而这正是她惊悸如此的原因。
她现在虽然心神不定,却依然在专心致志的做着手上的活计。右手拈着一根绣花针,左手里拿着一只团扇,金黄绣线在扇面上来回穿插,熟练而灵活。
那扇面上绣的正是一幅鸾凤和鸣图,她已经绣了有几日了,一只鸾鸟几已完工,旁边还有几行娟秀小楷。这近百个纤细小字当是她对过往世事云烟散尽后的些许留念和慨叹。
一针一针带着长长的绣线穿进扇面的白绢布上,仿佛是一缕一缕的思绪带着不甘的余恨一点一滴的自她的肌肤渗透进去,直至内心深处。那些往事,曾经的梦,逐渐在眼前泛开,如雾如烟……
淮北落雪,淮南艳阳,荆楚之地,饱经风霜。而她也如这曾经所处之地,历经磨难与沧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些话倒底还是骗了她,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怎能带她遍游天下……
外间的灯不知怎么就熄灭了,突然而至的黑暗让她的心骤然绷紧。面前的灯火开始闪烁不定,她看着铜镜里自己惊惧的模样,方知道:该来的,终是来了。
宫女们熄了锦绣宫外以及后园等几处的灯火,除却轮值的,其余的都回去休息。
“绣鸾怎么把灯都熄了?”一名宫女嗔怪道。
“真把皇宫当自己家了,这要不是在宫里,还不得是个贤妻良母啊……”
几人疑心是绣鸾早早睡下生怕浪费油火,故将住所的灯熄了。
外间的门“吱吖”一声被推开,一个宫女取出火折子,重新将烛火点上。昏黄的光漫散开来,照进内间。
于内心深处而来的强烈恐慌感如钱塘大潮般席卷而来,却又被瞬间压在胸口,几人眼睛睁大到了极限,眼眶有涨裂感,瞳孔收缩到了极限,眼内有刺痛感。
一个黑衣人站在面前昏黄的灯火与昏黑的暗夜交织成的黑白分明的边缘,手中握着一柄匕首,有液体顺着利刃往下落,他的目光停留在梳妆台后的地方,看着那翕动的嘴唇一张一张……
一支匕首附着折叠数重的宣纸,如闪电般划过众人眼前,直至射进身旁的隔间的墙壁上,一滴血溅在站的最靠前的宫女脸上,一个声音猝然而至:“带给萧颜。”
暗夜里,有尖利惊惧之声打破长久以来的安逸与寂静,如鬼魅般地,漫天卷地而来……
生死不知,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