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惜崇祯(下)
“那……” 陆昱霖冲着韵汐的背影说:“ 韵汐,你能否和我一同办完这个案子,三日我害怕有其他差池。”
“ 当然没问题,那我们明天巳时和衣楼见。” 韵汐笑着回头朝他挥了挥手。
“ 我回来了!是我!韵汐!” 她大嗓门地朝里喊着。
哐当,门猛得一下被推开,只见由检满面愁容地伫立在那里。
“ 你到底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 对不起,对不起由检,我错了。我以为我留了字条给你……”
“ 可是连你都要藏匿在这官邸里,你居然跑到衙门去……你,” 由检觉察到自己过于激动,看了看一旁疲劳的韵汐 ,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你没吃饭吧,张妈妈睡了,我去房间给你拿点点心。” 他刚欲转身,被韵汐拉住。
“ 对不起由检,我没办法看着杨娘子枉死。我不会再去衙门了……但……但我明天能不能再去帮提刑官大人收集一下证据……你应该听说了,只有三天宽限了……” 韵汐拽着由检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着。
“ 提刑官大人?谁?陆昱霖吗?”
“ 你居然认识他哎,他一直在帮杨小娘子申冤。而且连生日都没人陪他过……真可怜。”
“ 生日?你是说你陪他过生日了?”
毕竟是二十几岁的人,韵汐突然闻见了空气里某种调料的味道:“ 就……就放了一个孔明灯而已……然后我就回来了……我自己回来的,因为我觉得……不太好。”
“ 你不用吃饭了,我饿了,点心不够吃。” 说完由检转身就走了。
韵汐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毕竟是在古代,这样的举动着实太为出格。“ 要怎么和由检解释呢?算了,等办完案,就乖乖每天呆在他身边好了。” 韵汐愁容散去,甜滋滋地笑了。
她推开房间的门,燃了一根蜡烛置在桌上,两盘点心的影子晃在光影里,核桃酥和凤梨酥,她最爱吃的两样。一旁还有毛笔书写的一行小字:记得要吃一点东西再睡,不然没有力气出门,你要再敢晕倒,我让郎中天天给你扎针。韵汐笑了,眼角还泛着点泪光。
韵汐准时来到了和衣楼下,昱霖已经站在了那里。
“ 你来这么早!对不起,我晚了一些。”
“ 没事,我家离这不远。信王的府邸……确实挺远的。” 昱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着,是想要答案的眼神。
“ 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那里???而且你怎么知道那是信王的……” 韵汐皱着眉头惊讶地看着昱霖。
“ 对不起,我……我昨晚害怕你一个人走夜路有危险,就……想默默送你回家,然后就……我年长几岁,曾经在学堂陪他读过书,所以……”
见韵汐没说话,他接着问:“ 你是他府邸的丫鬟吗?” 昱霖认真地看着她。
“ 我是要嫁给他的。” 韵汐脱口而出。
“ 哦…哦…这样啊,” 昱霖眼神里有点慌乱,“ 想来由检很爱你吧,他原来都不近女色的。”
“ 不是,他是在救我。原因很复杂,一时说不清。”
“ 不是 ”,平淡的语调,却一如往常的大嗓门。站在不远处的由检心碎了。原来,她只当我在救她,她也只是为了避险。“ 做我的妃子吧” ,他用毕生生勇气说出的话,原来只被当做一种方案。也是,16岁孩子的话又怎会被人相信呢。他转身便离开了,手里捏着他准备给韵汐避险用的玉牌,他贴身的玉牌,他怕韵汐稀里糊涂又被关了进去。
“ 你呢,你很爱他吧。”
“ 嗯 。” 韵汐点了点头。
“ 哪怕你知道自己余生还有17年?” 昱霖瞪大眼睛地看着她,似乎想用自己铿锵的语调唤醒她。
“ 你……你怎么会知道还有……你也是穿越来的吗?” 韵汐一时间呆若木鸡。
“ 我不仅是穿越来的,还是比你更早来的。那天爆炸,我本是可以走的,我隐约听见有人告诉我柳洛来了,我怕你害怕,我就留了下来。”
“ 你怎么还知道我叫柳洛?”
“ 我是你柳大学长苏钊宁啊,我们都在刑侦社团。果然我是个透明人,如果不是这个案子的魅力……”
“ 没有没有,我脸盲,” 韵汐慌忙解释,“ 关于由检的……之后再谈吧,先办案,时间不多了。”
“ 嗯, ” 昱霖点了点头,“ 既然我们分析木头一定是从事木雕行业的人,那我们不如拿着它一家家地问。”
“ 方向倒是没错,但是一根染血的棍子,大家应该都会害怕吧,估计都会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即便是不害怕,或许有人贪图这根好木材呢。所以……我觉得,我们不拿实物,一家家地问有没有这种木材卖,然后就说是在哪里看见过,后来被人拾走了,就只能来买了。”
“ 果然是一票之差的刑侦社社长候选人,当初要不是刘骅拉票,社长就是你了。”
“ 哪有,刘骅学长厉害着呢。后来社团规模越来越大了,进团都要面试两次呢。”
“ 那刘骅现在怎么样了,这么多年都收不到你们音信。”
“ 他早就结婚了,还生了一对双胞胎。而我们还在这里玩穿越游戏,啊。” 韵汐假装双手拿着剑刺向腹部,并做吐血而死状。
果不其然,一天的时间,他们就找到了那个丢了木材的人家。
“ 你算问对人了,整个北京城只有我独一家。还剩最后一个了。我原本还有一个,谁知前一段时间,我正拉着刚挑好的原木回来,结果到家就没了。我现在还心疼着呢。”
“ 不会是被偷了吧?听说北街小偷挺多,您走的哪条路啊?” 韵汐紧着问。
“ 不是,我走的是祥街,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和衣楼,对,和衣楼那条街。”
昱霖和韵汐互相看了看笑了。他们拿出了那根棍子。
“ 是这个吗?”
“ 对对对,就是这个,可这,怎么还有血呢?”
韵汐和昱霖原原本本地把案子告诉了老板。老板非常愿意作证,因为他也认识杨氏婆媳,杨婆婆经常在这里置办家具。
人证物证齐全,那大人即便心里气得跳脚,最后还是无奈翻了案,放了两人回去。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由检对韵汐还是无微不至,但表情却仿佛不冷不热。韵汐以为他还在生气案件的事,觉得过一阵就好了,便没多想。
由检还是按计划把她混进了入宫的备选宫女里,所以韵汐又开始重学宫里规矩,由于是复读,她显得格外出类拔萃。
很快,选妃的日子到了。整个皇宫都很重视,皇后还有其母(养母)一起来了。
“ 弟弟好好看看选哪个,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可要仔细了。” 皇后用帕子掩着笑说。
“ 我要那个两边都有银饰的姐姐,就是穿着紫色衣服那个。” 皇后话音刚落,由检便接着说了出来。
韵汐的脸刷得红了,虽然知道结果,但突然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关注,她还是不由得紧张。而且候选的妃子都是相同的发型,差不多的衣服,还低着头,她也没想到由检那么快就找到了她。
“ 这……信王不可这般随意啊,这是妃子,不是随时纳的小妾。” 皇后紧张地说道。
“ 我并没有随意,我很认真,我第一眼看见姐姐就喜欢上她了。” 第一眼,究竟是哪个第一眼,韵汐想着。
“ 那就听弟弟的,” 皇后笑了,“ 我要看看是哪个好看的姑娘,让我们弟弟一眼就看中了。”
韵汐深呼吸了一下,走了出来。
“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韵汐作了个揖,但眼睛始终不敢抬起来。
“ 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韵汐有些紧张的抬起头,“ 确实是个少有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 奴婢周……周韵汐。”
“ 是个好名字。王嬷嬷,她平常学习礼仪可好?”
“ 韵汐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礼仪学得特别快,也很认真,中间脚崴伤过,肿着脚还是来学。”
脚崴伤?她什么时候崴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由检心疼地看着她,仿佛感受到了她当时的痛苦。如果不是为了将戏演下去,他恨不得马上抱着她去看太医。
“ 弟弟眼光真好,连王嬷嬷都夸奖了。妹妹可曾满意?” 她看着由检的母亲,“ 信王喜欢就好。” 信王,像喜欢敷衍的大臣。
“ 那这几天就开始在宫里和信王府里筹备婚事了。”
大婚的日子眨眼就到了,像高考,你觉得它遥不可及,但终归会来,永远不会迟到。
韵汐在脑海里模拟了上万次自己未来的婚礼,不请婚庆团队,不要耍宝的司仪,最好是在教堂,她想大声地对对方说:我愿意。
可她没想到,这一天她穿着一袭红衣,盘着好看的发鬓,戴着华丽的金钗银饰,穿着红鞋,抿过红纸,带着红色的盖头,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一直等着,等着新郎亲手给她带来光明。
拜了天地,拜了父母,互相对拜,然后韵汐就被送进了洞房。她坐在床边,床上滑滑的,是红色的丝绸缎面。她挪动时偶尔会被硌到,因为都是些花生和大枣。前面是一盏烛台,红色的蜡烛在头纱前晃啊晃啊,好像和她一样紧张地等待着夫君到来。
由检终于来了,他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了。虽然嗅到了扑面而来的酒味,但隔着面纱她依然能感受到他的鼻息,这让她幸福又期待。
由检坐在了床边,他看着带着头纱的韵汐笑了,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他随即拿来木杆慢慢地揭开了红盖头,烛光下的韵汐比往日更加楚楚动人,配着一身的红衣,安静紧张地坐在那张充满寓意的床上,由检的心都快化了,她真得是我的吗。
“ 韵汐,” 他触碰着她的手,犹豫着,又收了回去,“你真好看,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
“ 你也是,和我第一次见你一样,还是那个干净好看的少年。” 韵汐羞涩地笑着说。
少年,这让由检更加相信了,韵汐,你真得不曾把我当过男人相处过吗。
“ 我去书房整理一下房间,毕竟从宫里搬了不少书过来,还没来得及收拾。晚上,我就顺便在那里睡了。” 由检转身准备离开。
“ 为什么?” 韵汐一下子懵了,她好像未曾了解由检。
“ 什么为什么?” 由检装作不懂的样子。
“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睡?” 韵汐气得忘记了自己在古代,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 我只是为了让你脱险。难道我真得要和你发生什么吗?不早了,快睡吧。”
他走了,留韵汐一人坐在满堂红的寝塌上,双喜的红贴纸格外耀眼,屋里的一切仿佛都在祝贺着主人的新婚。过去,她看古装剧时,总是心疼极了新婚之夜被冷落在新房里的女人,多么讽刺和落寞,那将是一生的悲痛。而现在她就坐在这里,她笑了,用手擦了擦眼泪,但随即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就这样坐了一夜。
其实由检回来过一次,透过窗户纸看着流泪的韵汐,他的心像是被揉碎,又被踏了一脚一样,他也哭了。
之后,由检总是来韵汐屋子里哄她,韵汐开始并不搭理他。可慢慢地她还是认了输,重新和他黏在一起。就像磁铁的正负极,始终逃不掉吸引力法则。
他们还是会一起看书写字,一起弹琴绘画,一起种花养草,一起躺在草坪上晒太阳,晚上像过去一样一起散步,他们就像连体婴,除了夜晚的时候。有时候他们在屋子里嬉闹着,韵汐一个趔趄不小心倒在了由检的怀里,两人的脸都红到耳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害怕自己的心跳声漏了馅,两人马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有时他们晚上玩累了,已至凌晨,韵汐不想打扰下人,便说:“ 你……今天就在这里睡吧。我……还有一床被子。” 由检身体僵硬地坐在韵汐的床边:“ 嗯,听……你的。”
“ 快睡吧,时间不早了。” 韵汐脱了外层的衣服,钻进了被窝里。
而由检却依然在解扣子。
韵汐奇怪地看着他:“ 怎么?扣子不好解吗?”
“ 不……不是,” 由检脸红了,“ 平时都是下人解的,所以我……”
“ My god, ” 韵汐不可思议得飚出了英文,她钻出了被窝,挪到了由检的旁边。
“ 看着我。”
“ 啊?”
韵汐一把扭过由检的身子,然后开始解他的扣子:“ 这没有很难解呀,你就让扣子从洞里出来就好了呀。” 她一边说一边解。而由检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喉结上上下下地动着,眼睛闭合的速度和呼吸的速度一样,变得越来越快。
“ 好了!” 她拉着衣服的两边试图帮他脱掉,她突然发现自己贴到了他的胸膛,她听见咚咚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由检的。她的脸刷得红了,看了同样红着脸的由检:“ 剩下的你自己会吧。” 然后迅速钻进了被子里,对着墙躺着。留着气息还未平稳的由检坐在那里。
两人都一夜未睡,第二天两对熊猫眼。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虽然这样奇怪的关系让韵汐很是糊涂,但她依然觉得在他身边就够了,她很知足。
她知道这种平静的期限是在哪里。这一天还是来了。
天启七年八月十一日甲辰,明熹宗崩,由于没有子嗣,朱由检受遗命于同月廿四日丁巳继承皇位。这时由检17岁了。
次年正月初一癸亥,改年号为 “崇祯”。韵汐自然成了皇后。
那个和韵汐看星星、看月亮,为了救韵汐冒着生命危险,会对韵汐赌气但马上又会后悔的少年,一夜之间成了万众瞩目,担负华夏大地兴衰,被千万百姓寄予厚望的圣上。他那如白纸般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知道他害怕,她知道他努力,她能做的只是静静陪着他。
由检其实一直关心着政事,他并不是只会写字画画的皇子,他和韵汐每天都聊得天南海北,他对每一阶段的局面都会有自己的见解。
所以,他一上台便抓准时机铲除了魏忠贤的羽翼,使魏忠贤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天启七年十一月初一甲子贬魏忠贤凤阳守陵,旋之下令逮治。天启七年十一月初五戊辰魏忠贤自缢而死。
宦官的朝廷终于消失了,崇祯平反冤狱,重新启用天启年间被罢黜的官员。起用袁崇焕为兵部尚书,赐予尚方宝剑,托付他收复全辽的重任。
可是现在到底是谁的朝廷呢,崇祯时常疑惑。他不上朝的时候,便一直批阅奏折,他会在书房呆到深夜,多半都在书房睡下了。但他总是做噩梦,他时常半夜跑到坤宁宫来找韵汐,他坐在床边紧紧抱着韵汐,带着哭腔说:“ 韵汐,我梦见大明因我而亡了。” 说完便抽泣起来。
韵汐听了努力抑制住眼泪,掩饰着自己颤抖的语气说:“由检,你觉得什么是国家? ” 她从由检的怀里挣开来,认真地看着他。
“ 国家当然是华夏大地,百姓苍生了。” 由检毫不犹豫地说。
“ 那国家亡和朝代亡的区别在哪里呢?” 韵汐反问道。
“ 这……” 由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 由检,你一直都是个好皇帝,你一心想让国家安乐,百姓幸福。这八个字一直都是你的心愿……” 韵汐停住了,仿佛在犹豫,“ 皇上,有句话我不知能不能讲。”
“韵汐,你讲,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朕都不会怪你。”
“ 就算……就算像你梦里说的那样,那只是朝代亡了,国家还是会有人将它运行起来的,每朝每代不都是吗。我知道这种话大逆不道,在当下很难能理解,但是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这个朝廷到处充满了漏洞,大臣们个个居心叵测打着自己的算盘,瘟疫自然灾害横行。这是过去积累下来的。它本身已经摇摇欲坠了。”
韵汐顿了一下,接着说:“ 但是,你还是要努力做一个好君主,天下在你手上一天,你便要为百姓努力一天。你尽力了,便也无憾了。这国家便是当下最好的了。你不会被唾骂,你会被称为好皇帝的。”
类似的场景和对白,在崇祯和韵汐之间上演了无数次。崇祯由开始的完全不理解,到最后似有所悟。后来,他慢慢地放下了包袱,一心为政。
可大臣干涉的不止是政事,还有皇帝的家事。大臣们开始不停地上奏,说皇后长期不生育,明朝岌岌可危,所以让皇上赶紧纳妃。开始,由检并不搭理他们,可是后来他们愈演愈烈。最后,竟翻出了陈年旧事。
有人上奏,皇后曾经包庇奸人魏忠贤的亲人,帮他们逃脱罪行,他们一口咬定,皇后必是魏忠祥的细作,被派到崇祯身边,接近崇祯,最后不择手段成为皇后。所以群臣呼吁废掉皇后。
如此荒唐的事,由检怎会相信。可是最后,出来了证人,陆昱霖,他说当年杨氏婆媳本该定罪,结果皇后非要横叉一杠,威胁他放掉他们,他只能听从。杨氏婆媳也出来了,说魏忠祥听闻她们有难,特意嘱托皇后去救她们。杨氏女子还说她就是魏忠贤未当宦官时的后代。
三个人言之凿凿。崇祯一怒之下将韵汐打入冷宫,并废掉了皇后之位。他听从大臣建议,先后册封了袁氏和田氏两位贵妃,但迟迟没有立后。
其实,被打入冷宫之前,昱霖偷偷见了韵汐,他说他只是想让韵汐死心,他知道怎么回去,他想让韵汐和他一起回去。
韵汐拒绝了:“ 我还有好长的路要陪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赴那个结局 ” ,她又想到了什么,接着说,“ 虽然我从小在奶奶家长大,奶奶已经走了,父母离婚各自为家,都不曾在身边,但你回去还是帮我报个平安。你知道小唯吧,她知道他们在哪里。”
“ 韵汐,我知道由检他不易,可是他的结局我们都知道。而且他那么狠心将你打入冷宫……我们要面对现实,我们是2020年的人。你能看看我吗,我为了你再次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能把你带回去。”
“ 钊宁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他除了我,身边没有任何人,他很善良,为人为国都如此,我知道结局,但我想让他这十几年能快乐,能在那天开心地离开,我便足够。”
“ 那我陪你,我也不回去了。”
“ 不,你必须回去,我耽误你的时间够多了。而且我了无牵挂,而你有担心你的父亲母亲,你应该回去,而且给父母报平安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苏钊宁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他含着泪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回头了便不愿走了。韵汐进冷宫那天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雨,从此便没了陆昱霖的消息。
在冷宫里,韵汐时刻担心着由检。由检上火时,她托人转告王公公,让他按着她的配方为皇上沏茶。由检没有食欲时,她会让御膳房做一些酸甜口,例如糖醋里脊。由检生气时呢,她便让人陪他画画写字,陪他散步,陪他看星星月亮。她知道他夏天喜欢百合,春天喜欢栀子花,秋天喜欢菊花,冬天是梅花。他让人在他房里常年放上花束,玫瑰也是必不可少的,她说这样他会开心一些。
一日他问王公公:“ 你是不是懂些玄学,不然为何近来如此懂我。” 王公公笑而不语。
其实对由检来说,这些加在一起都不抵一件事能慰藉他,那就是每天绕着冷宫走几圈,他喜欢贴着墙壁走着,似乎想用耳朵听到里面的回声。冷宫院里什么花开了什么花谢了他都知道。他会悄悄召来韵汐的贴身丫鬟,问她们韵汐近来如何,缺些什么。他什么都会差人送去,送去时便说是宫里统一分配的。
一日,崇祯又做了噩梦,他梦见倾盆大雨至,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他因为担心起身去找韵汐,却看见韵汐站在大雨中向他挥手告别,然后一点一点地消失。他猛地惊醒过来,浑身都是冷汗,他坐了很久很久,才清醒地意识到是梦。他立马掀开被子,穿上衣服,差人备轿移驾冷宫。
韵汐在睡梦中被丫鬟唤醒,听说皇上来了,她吓出了一身汗:“ 他出什么事了吗???” 她胡乱地穿上衣服便向大门奔去,由检一把把韵汐抱在怀里。
韵汐愣住:“ 你怎么了皇上,你别吓我,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你又做噩梦了?”
“ 我做噩梦了,我梦见你走了,丢下我走了,消失了,当时还下着暴雨。”
韵汐听了怔了一下,拍着崇祯的背:“ 我不会消失的,你放心。”
“ 我错了,你回来吧韵汐,我早朝就宣旨让你回来,我不管你是怎么遇见我的,我只知道我爱你。”
他说他爱我,韵汐心里已经泪如雨下。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说爱我。他真得是爱我的,但我不能。
“ 做错了事,就该受罚,否则大臣又有了借口,又会乱作一团。我不回去。”
“ 你从来未曾念过我吗?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 皇上,天快明了,被人看见您在冷宫,不好。” 韵汐咬着嘴唇说。
“ 朕明白了。” 崇祯转身便走了。
朝廷内斗没有一天消停过,这天,三边总督杨鹤受到弹劾,说他伙同前来支援京城的陕西军队总兵吴自勉,克扣粮草,私自贩卖战马,并且为了收受贿赂,放走了很多怕死的精兵。崇祯大怒,下令搜查杨氏府邸。结果不仅搜出了巨额赃款,而且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那个被韵汐救过的杨氏女子。当初,崇祯只顾着伤心,无视了杨氏的罪行,只是把她们赶出了宫。可如今?在崇祯的逼问下,杨鹤终于说了实话,当初他为了让自己的表妹田氏嫁给皇帝,并有朝一日成为皇后,便笼络了自家亲戚杨氏婆媳做了假证,闹出了这档子事。
崇祯听了整个人瘫了下去,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究竟是愤怒于杨鹤还是愤怒于自己,不知道是对自己的震怒还是对韵汐的巨大歉意和心疼。应该都是。他颤抖着拿起桌上的茶盏用力摔了出去。银杏叶和丹参浸在水里散落一地。他命人将杨鹤拉出去斩首,并令所有人退下,除了王公公。
“ 承恩,你不用给我准备这些个丹参了,没用,心脏痛八成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 皇上,” 王公公欠了欠身,“ 其实……其实这些都是韵汐娘娘嘱咐我准备的,这些年她每日都关心着您,每天都会嘱咐奴才,让我照顾好您。”
“ 韵汐,韵汐……” 他顷刻间泪流满面,“ 备轿!”
韵汐听说皇上来了,便起身去迎驾。
打开门,崇祯一把抱住了韵汐,抚着她的头。这扇门,仿佛是崇祯自我欺骗的道具,它强制他不去找她。可是门一开,他便一刻都不想离开。
他哽咽着对韵汐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不该不相信你,我让你在这里受苦了,我真该死。”
“皇上,” 韵汐打断了他,“ 说话不可没个忌讳。而且我没有受苦,我知道我在这里吃好穿好,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差人送过来的。偶尔在墙边散步,我也总会听见你的脚步声,我知道是你,知道你在外面。”
皇上紧紧抱着她还是不愿松开,她接着说:“ 不怪你,都怪我,你也说过要接我出去的。我只是觉得我呆在这里,大臣会少些找你麻烦,你已经够累了,不该再为后宫的事所累。”
皇上擦了擦眼泪:“ 你们都下去吧,今晚我就在这里就寝了。”
“ 皇上这是冷宫,你怎么能。”
“ 我不管,今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韵汐哭了,她强撑了多年的姿态,又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 为什么,你愿意牺牲这么多为了我,你怎么那么傻。”
“ 因为我爱你。”
崇祯楞在那里:“ 你说什么?”
“ 我说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为了你我可以牺牲我的生命。”
崇祯快步走上前,抱着她深深地吻了下去,似乎想把这么多年来所有深沉的爱与思念全部给她,一次性都给她。他把她抱着放在了床上,十指相扣地压着她的胳膊追逐着她的嘴唇。
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鼻翼挨着韵汐的鼻翼:“ 可以吗姐姐。”
“大婚那天我就想问,可以吗弟弟。”
由检笑了:“ 对不起,但今天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他轻声地在韵汐的耳边说着。旋即吹了一口气,吻着她的耳朵。韵汐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起来。
韵汐重新当上了皇后。明朝有规定,皇帝不可在皇后寝宫至通宵。然而崇祯不管这些,他甚至搬到了坤宁宫,与皇后同吃同寝。他还在寝宫内搭了个小小的书桌,每晚由皇后陪着批阅奏折,他困了时,韵汐会为他冲一杯奶茶,没错是奶茶,红茶加上牛奶,再加些糖,崇祯赞叹怎么会有如此好喝的东西,而祖先们竟然都没发现,韵汐笑了。陪爱人工作看书,是韵汐少女时代的梦想,没想到在大明朝实现了。
他们很快孕育了自己的孩子,有个早年就夭折了,他们很心痛。其实韵汐无一不知道他们的结局,知道了结局,还会怀胎十月,还会教读诗书,还要听他们叫妈妈,这样更痛,很痛很痛。
但渐渐地,韵汐有了私心,早夭的孩子便罢,她希望其他的孩子能活着。于是她把一男一女分别交给了田氏和袁氏扶养。
“ 我们的孩子怎么能交给他们扶养?” 崇祯很是震怒。
“ 由检,我有个……你会觉得我疯了的秘密。”
“ 什么?” 崇祯睁大了眼睛问。
“ 我是来自未来的人,是……2020年的人。陆昱霖也是,他想带我走,所以才做伪证让我获罪,让我死心,但我留下来了。我们都知道结局。所以,我想试着让孩子好一点。”
“ 你在说什么?你又在开玩笑吧?我不信。”
“ 你是不是藏了一幅亲生母亲的画在书架后面的暗洞里。只用黑墨勾了边,没有其他颜色。别人都不知道。”
“ 你怎么知道的?” 崇祯瞪大了眼睛。
“ 因为2020年早就出土啦!” 韵汐怂了怂肩。
“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或者觉得我疯了,你……不会后悔娶我了吧。” 韵汐拉着由检的衣角。
“ 就算你是外星人我也一样爱你,” 崇祯认真地说,“ 我现在半信半疑,因为那副画确实谁也不曾看过。”
“ 那我们的结局是死吗,国家,不,朝代会……”
韵汐也不忍心崇祯亲口说出那几个字,她点了点头:“ 不过,你要相信国家会好,2020年的中国是一个伟大的中国,它正追赶着世界上唯一的霸权国家美国,终有一天它会成为当年世界敬仰的大唐盛世,你知道吗,2020年,人都上火星上去了。”
“ 而且你是个好皇帝,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个皇帝,是个明君,只是明朝遗留问题和时代弄人。由检,你不要因为我说的这些就放弃朝政了啊,你所做的一切一定是有用的,你多做一点,当下的百姓就会少饿死一个,就会多幸福一个。”
“ 我知道,我会的,我都知道。只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明代将在我这里结束,” 他愣了好久,突然想起,“ 我不怕死,但是你为何,你明明知道这个朝代混乱至极,明明知道你我会死,还要嫁给我,还甘愿呆在冷宫,还要陪我一起送死。为何啊。”
“ 由检,一个问题你干嘛问那么多遍嘛!虽然我性格……但我还是女生,我还是会害羞啊。”
“当然是因为我爱你。”
由检抱住她:“我也爱你,非常非常爱你。谢谢你,不管结局怎样,我都死而无憾。”
接下来的事情就按大家知道的那样子发生了,瘟疫,大旱,朝廷内乱,清兵不断进军。而崇祯还是每天伏案批折,想办法解决民生疾苦。韵汐不告诉他结果。只让他凭心而做。
即便知道终点,他还是很累很难过。
“ 你知道吗?在2020年大家一样也有烦恼,那时的中国都14亿人了,所以不管工作还是学习,你都要和上亿人竞争。到处都是像朝廷一样的小集体。我就告诉自己,不怕,我做好自己就行了,有时错误的船会将你载往目的地。”
“ 怎么样?2020可怕吧?”
“ 一点儿也不可怕。”
“ 为什么??”
“ 因为有你在啊!”
“ 嘻嘻,就你嘴甜。”
该来的终究会来,清军入关了。韵汐让田袁两位贵妃去南京的一个府邸避难,那是死去的周氏父亲留下的。韵汐顶了她的位置后,便派人常年照顾老人家,并修了宅子。
由检拉着韵汐的手说:“我们去成国公避难吧?” 韵汐摇了摇头。崇祯瘫坐了下来,明白了她的意思。
“ 韵汐,我想让承恩陪我去景山走走。”
“ 嗯。” 韵汐用尽所有气力压制住自己的眼泪。
“ 我先走了。”
“ 嗯。”
韵汐拿着装了鹤顶红的酒,正准备饮下。她突然将酒杯砸了:“ 不行,我要去找由检,死也要一起死。” 她让李公公骑马将他带到了景山。
她找到了那颗歪脖子树:“ 由检,由检!” 她又哭得像个孩子。
“ 你怎么来了,你快点回去回去。”
“ 不行,” 她大哭着,“ 就算死我也要和你一起死。”
突然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电闪雷鸣。闪电在天宇间游走,天气突然由昼变黑,她只听见由检在叫她,但这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韵汐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大学教室里,黑板上写着三个大字明朝史,“ 这不是我选的选修课吗?”
还没等她清醒过来。
“ 柳洛,你最近怎么啦,跟一个行尸走肉一样,刚才上课又睡觉,你来说说明朝灭亡的原因?”
她怔怔地站起来:“ 亡于厂卫,亡于内斗,亡于天灾。”
“ 就这样吗?我以为你睡觉,是因为你都会了呢。贾惜一你说说还有什么?”
“ 我觉得和崇祯帝也有关系……”
“ 没有!” 柳洛立马打断,她转向惜一,随即愣住了。由检,由检怎么会在这里。不对呀,他一定不是,他不该和我一样大……
“ 柳洛,你怎么回事,有不同意见你听人家讲完再说。”
“ 哦。” 她低下头。
下了课,她火速清了书包,便往外走,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一下。
“ 同学!”
她扭过身,是贾惜一。看着这张脸,柳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 同学你落了东西。”
她疑惑地取下书包,翻了翻:“ 没有啊。”
“ 诺,这个。”
她看着他,热泪盈眶。是周皇后的金钗。
“ 你怎么来了?”
“ 我可是2013年就来了,我等你等到现在呢!”
“ 啊?这是怎么回事?”
“ 那天你消失了,我便脱下了龙袍去找你。找不到我又回来了,看见李公公他……在树上上吊自杀了,披着我的龙袍,身体也被火烧焦了,想必是承恩……承恩他……也死了。” 贾惜一低着头哽咽地说。柳洛有些抽泣。
他接着说:“然后就来了一阵大风,我感觉自己被吹起来了,等我醒来我就是现在这个身份了。可怕的是,我直接到了高一,我堂堂一个皇帝还要每天被人像白痴一样看着……”
“ 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洛转涕为笑。
“ 还好我天资聪颖,考上了柳大。”
“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 喂,柳洛,你上高中时撕了我多少封情书,你还问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那些是你写的,我说怎么天天都是毛笔字,还都是繁体古文,还叫我韵汐。我以为是变态呢我就扔了。哈哈哈哈哈,对不起。” 柳洛笑得直不起腰。
“ 然后呢?”
“ 什么然后啊?”
惜一凑到她耳朵边:“柳洛姐姐愿不愿意当我女朋友啊?”
韵汐笑了:“看你表现咯!” 她转过身走了。
“ 哎!哎!柳洛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