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9-11
但少闲情如吾两人矣
文 / 林 夕
选自 / 《我闻·香事》
人生境界,与品味情趣相通,顺其自然,由重而轻,由浓入淡。然而一如由奢入俭,由浓转淡甚难,不但口之于味如此,闻香之嗅觉亦然。鼻子与味蕾一样,纵容不得,一旦习惯变麻木,只能堕入浓重的无底洞,要回头归零,如稚子初生敏锐,实是另一场人生修炼功课。
很久以前已习惯用香薰精油,别人在微温水上放一两滴,我不耐其琐碎,大剌剌把瓶子朝水里泼,才觉香气触鼻。及后越发躁急,直接把精油涂手腕颈项,把香精当香水办,不听专业人士劝说会伤及皮肤,失礼至极。平素自诩心平和、性恬静,身体却诚实得很,看来距悠然见南山境界远甚。
▲ 林夕在家中品香古人说暗香袭人,我非得要明香冲我而来,日积月累,试问被茉莉精油熏惯了宠坏了,即便茉莉花本尊当前,也不识真味。所以,后来初尝香道,不但未能入道,简直是品味失败总体验。传说中把香炭置香灰内,香柴铺银叶上,将炉盖盖上,稍待须臾,把闻香杯传一圈,一人闻一抹沉香气,一人一沉醉的场面,我是“闻”所未“闻”,越是用力索取,越是一无所获。
好在六尘之中“声色香味触法”,于色,依然敏锐。香道全套,纵然暂时只权当道具,可摆出来的各种美,也不失为一个让人心静的布景。写过一首歌叫“我爱花香不爱花”,比喻花心之人,倒过来说,我目前只能做到“只爱花式不求香”。
▲ 林夕鉴赏汉代博山炉既然沉香于我缘分未到,就玩比较“有感”的线香。光是香具的主角香炉,已足够让我爱上香道,尤其是汉代博山炉,仿道教仙山造型;有缘抚摸过真品,心为之震撼,可惜撼泰山易,用银弹撼博山难,看过好多现代仿造的,几乎想穿越回古代算了,否则,还真想买一个试试,欣赏香烟从孔洞渗出云山雾罩的画面。
有次与茶友聊天,中途他捧出一小座太湖石,在底部点一塔香,烟从这微型石山缝隙中腾升,也依稀有博山炉的效果。茶友说,他还要找一块大点儿的,更皱更透更漏的太湖石,在上面弄一二枝丫,则风味足矣。
▲ 图片选自《我闻·香事》经此一聚,我开始收集带香盖的鬲式炉,就为了看不同香鬲焚香时升起来的烟雾,各有无可复制的千变万象。炉盖有像梯田向上收窄,盖身横纹罅隙的,烟雾会在顶端最强而周边薄薄地烘托;长方形巧生炉的盖子,烧起来烟雾随线香移动。我最宝贝的一个是仿龙泉青瓷鬲式炉,配镂雕花卉纹盖,重点是那梅兰菊竹花丛间的缝隙,香烟如百花齐放,缓缓上升。置于桌面聚光灯下,本来若有若无烟雾,线条霎时分明如烟似幻,却又有迹可寻,有时边写作,边观赏烟的踪迹,亦忙里偷得闲情。
▲ 图片选自《我闻·香事》《菜根谭》云:
浓处味短,淡中趣长
线香不浓,唯香烟之线条,隐隐然亦有淡淡意趣,香道虽未入道,也另有得道之处。
怎么说?话说烟之飞升轨迹,原来无常如人生。不只一两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焚香完毕,烟从香鬲冒出头来,我坐于正中间,烟雾偏偏不如人意,不朝我飘来,往左边吹,很自然就会把它移到另一边,以为反方向就能“首当其冲”。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把它放在最右侧,它又跟我作对似的,往更右边吹。此情此景,有如目击何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人算不如天算、天有不测之烟云。
其实半点不诡异,一如现实,一切有因有果,那是空调影响气流所致,空调出风口若是下垂或侧吹,气流也会随墙壁或地面反射影响,有无数细微变化;加上线香并非笔直矗立,稍微歪一点,烟踪会边烧边生变,真个如烟亦如幻,刻意不来、执着不得。
▲ 图片选自《我闻·香事》我几经实验,在地上另加一台风扇配合,也无万全把握能随心所欲。反而是我的心随烟转,烟不转,我转;我转不来,也随它去吧。如是我闻:“坐香一品香三回,初品清鼻,二品鼻观,观想香趣,三品回味,肯定意念。” 我之三品,一品风向莫测,二品人定胜“烟”,三品随缘,肯定意念。本来就是要心静,气定神闲之人,何来时刻盯住烟从何处来,香往何处飘的机心?
到得近来,想起“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没有停驻在一缕青烟,不为之挂碍,终于清空时,说来奇怪,我反而在无心之际,不时感到暗香是会袭人的,求之不得的体会,终于在无求时得着,这座“南山”,实在要“悠然”才见得着。
▲ 图片选自《我闻·香事》又,某年某日,夜,佳客来访,神色闷闷然若有所思,谓杂务缠心,然眼见香火虽鼎盛,闻之忽浓忽淡,问何为其然也,我以烟雾不由人,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风向所及,则各随遇而得。客似若有所得,喜而笑,烹茶品香,浮一大白。何夜无烦心事,又何处无香茗?但少闲情如吾两人耳。
长路“忙忙”,闻一下边上的花香又何妨?文震亨著《长物志》,写尽生活种种情趣,长物者,多余之物也。然讲究生活细节,并非全属奢侈,天下本无一物多余无用,例如古人放桌案上的小屏风,不让香雾如烟四散,又如一路上被忽略的花香,若视之如无物,闻之无味,那才叫身无长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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