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串

还记得在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无意间在路上看到马路牙子上围着黑压压一群人。听着敲锣打鼓的声音，像是扭秧歌的。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向着围观的人群走去。

走近了，把脖子伸长了看，让人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那时候大概是二零一五年，那些人的举动有些超前——他们在玩反串表演。

反串的几个人看起来都特别假，一点也不像女的，那个领头的身材敦实，瘦的喉结突出，哪个脸上都是满满的男人模样，即使把妆画得十分浓烈，别人也一眼就能认出他们肯定不是女的，就是大老爷们。

这帮人在这里表演，但并不会向观众讨要财物，看起来像是给自己图个乐呵的行为艺术。他们身上的香水味儿非常重，有试图掩盖汗味儿的嫌疑。借着路灯的灯光，踩着鼓点，故作婀娜之态。有时候他们会突然走上前，拿着胸前的两个假乳抖在众人面前，看热闹的人也被逗得开心。

但是在这帮人里面，有一个人是特别的。

那个年轻的姑娘身材纤瘦，但肉看起来紧实，皮肤白皙、长发飘飘，她有着高挺的鼻梁，很少笑，但她也会和观众互动，会凑到众人面前故意挑逗，当引得观众想上去撩她衣服的时候，又偏用扇子掩面，退回到中间里去。她长得太好看了，那小腰扭起来，真叫一个妖娆。

我的目光始终无法离开她，同时我心里也滋生了疑问，为什么她年纪轻轻的，长这么漂亮，却也来这儿跳舞呢？旁边有一位路人说，她是神经病，好像是被男人抛弃了，精神就出问题了，所以她才什么都不在乎，穿着露脐装在这扭秧歌。

我的心里暗暗为这个姑娘悲悯，本有着大好的年华，太可惜。

从第一天看到这个反串表演开始后的每一天，我都大老远的骑着自行车过来看他们，我盼着天不要下雨，这样我每天都可以过来看表演了。他们来得很早，但是我可以来的更早，也许在他们眼里我也是个奇怪的小孩，看到他们也不打招呼，就每天都来看，一直看到他们散场。

时间长了，我发现，他们每次大概下午五点半就来准备了，那个领头的会带着一个人，骑着三轮车，还是人力三轮车，车上放着大鼓、镲，还有反串用的服装、扇子等等。再过一会儿，其他人还有那个漂亮的姑娘也会陆续到达，然后日复一日地，在这固定的路口，会聚集一波又一波的围观群众，看他们的反串秧歌。

而谣言也不攻自破，那位姑娘，并不是位姑娘，他是个正当年的小伙子。可能是刚出社会，所以他的身形苗条又紧实，然而他可能开始干活了，手臂和小腿上的肌肉线条一天比一天明显，在他的脸上也越来越能看出男人的模样。

我开始变本加厉地追随着他们，我向亲戚借来了相机，试图用闪光灯拍下所有瞬间，甚至还知道漂亮姑娘的名字叫小不点......但是小不点显然不喜欢这样，每次他察觉到相机聚焦时候的红灯，就把头偏到一边去，或者借动作挡住。

我挺喜欢他的，还叫了同学一起来看他们的反串，同学瞎起哄，我也因此跟同学闹了别扭。

在看反串的时候，还碰到过许久没见的小学同学的父亲，他是新疆人，长得精神又白净，他对此很感兴趣，并加入了反串队伍跟着跳了几天。

我对反串表演的跟踪在某天停止了。那天理发的时候理发师手艺太拱火，一气之下我将头发剃秃了，心想也借此尝试一下秃头。但秃了头就不好意思再出门，也没再去看过每天带着一顶小红帽掩盖。

这种头发超级短的状态持续到上高中，进了班级后，大家都开始怀疑我的性别，我默不作声待在座位上，任由他人猜测。这个经历即使现在回忆起来，也觉得实在是太特殊了，不过我也因此可以炫耀自己推过秃子，这种勇气应该不会再有。

此后我便没见过他们的反串表演。QQ空间里曾经有一个专门的反串相册，里面是他们反串的点滴。不知道年少的我有着什么样的原因，把空间里的照片都删掉了。

有几次我怀疑有个门市店的汽车修理工是小不点，可没法证实。他卸了妆的样子已在记忆里模糊，留下的只有他扮成女装的妖娆和回忆讲给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