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读《随园诗话》（482）

补遗卷二（六） 【原书补遗卷二·七二】

有人以某巨公之诗，求选入《诗话》。余览之倦而思卧，因告之曰：“诗甚清老，颇有工夫；然而非之无可非也，刺之无可刺也，选之无可选也，摘之无可摘也。孙兴公笑曹光禄‘辅佐文如白地明光锦，裁为负版袴；非无文采，绝少剪裁’是也。”或曰：“其题皆庄语故耳。”余曰：“不然。笔性灵，则写忠孝节义，俱有生气；笔性笨，虽咏闺房儿女，亦少风情。”

孙绰，(314——371)，字兴公，东晋中都(今山西平遥)人。孙楚的孙子。为廷尉卿，领著作。少以文才称，温、王、郄、庾诸君之薨，必须绰为碑文，然后刊石。尤工书法，张怀瓘书估列入第四等。曾任临海章安令，在任时写过著名的《天台山赋》。善书博学，晋穆帝永和九年（353），与王羲之、谢安、支遁等四十一人会于兰亭，饮酒赋诗。孙绰与其兄孙统各赋诗两首，孙绰并被推举撰《兰亭集诗·跋》。

曹毗（pí），字辅佐，谯国（今安徽亳州）人。生卒年不详。东晋文学家。他的高祖曹休是魏国大司马。东晋初年，曹毗历任著作郎、句章令、太学博士、尚书郎、下邳太守等职。后累迁至光禄勋。曹毗因仕途不得意，便致力于文学创作。他善写词赋，颇有文采，《晋书·文苑序》称他这“中兴之时秀”。曾作《扬州赋》流传于世。《隋书·经籍志》收录其文集15卷。今存《涉江赋》、《秋兴赋》、《箜篌赋》等，收录于《艺文类聚》及《初学记》。其诗较有名者有《夜听捣衣》等，载于《玉台新咏》。

《世语新说·文学第四·九三》：孙兴公道曹辅佐：“才如白地明光锦，裁为负版绔，非无文采，酷无裁制。”

白地，指白底子。

明光锦，锦的一种。

负版袴，指贫困人穿的裤子。负版，负，背负；版指版锸，与耜类似（也有称为同一物）。负版，指背负版锸的人，指差役、劳动者。袴（kù），同“裤”。本义：腿衣。指套裤。样子与现在的宽腿裤类似。

文采，此处本义指艳丽而错杂的色彩，借指雅丽词藻。

剪裁，原指衣服的制作，比喻写文章时的取舍安排。

庄语，汉语词汇，解释为严正的议论；正经话。《庄子·天下》：“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王先谦集解：“庄语，犹正论。”清·恽敬《张子实临徐俟斋尺牍书后》：“俟斋随手作书，庄语谑词，具见格调。”

本人翻译：

有人送来某大人物的诗，希望选几首录入《随园诗话》。我看了之后觉得疲倦而想睡觉，便对来人说：“诗很清劲苍老，颇有工夫；然而非之无可非，刺之无可刺，选之无可选，摘之无可摘。有点像晋朝孙绰笑话曹毗一样，‘曹毗的诗文如同白底子的明光锦，缝制成为大宽腿裤子；不是没有华美花纹，而是缺少裁剪的功夫。’”有人问道：“是因为他的诗词内容都是严肃话题的原因吗？”我说：“也不尽然。笔性灵，即便是写忠孝节义这样严肃的题材，一样蕴含生气；笔性笨，虽然是咏叹闺房儿女这样浪漫的题材，还是缺少风情。”

真老实人言：

作诗写词，笔性灵与笔性笨，确实在于天性。同样题材，有人写得巧妙有趣，有人则写得庄严凝重。虽然不能说诗词写得庄严凝重就是不好，但在袁枚眼中，则有欠缺，不能选入《随园诗话》也是正常。在此，我们还必须高度重视袁枚指出的诗文“非之无可非也，刺之无可刺也，选之无可选也，摘之无可摘也”的状况。一些本来挺有天分的作者在掌握了诗词基本规则之后，或者在诗坛上略有小名之后，在创作中也出现了不少四平八稳、中规中矩，既无突出缺点，也无特别靓点的类似作品，这种作品的最大问题就是没有突出问题。这实际上是作者被格律、名利绑住了思路的表现。无论何时，我们一定不要忘记了“诗写性灵”，“词求意趣”的大原则。

大禹手持的就是“版锸” 马乘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