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迹系列之--回首杜陵何处
回首杜陵何处
2019年3月2日 小雨
早春的天仍然阴冷,雨一直淅淅沥沥下。这样的天气,让我有点纠结,要不要出门?
中午哥哥电话我,说侄子提议一起吃涮肉,于是我们就在附近公园南路找了一家老北京铜锅涮肉,里面生意兴隆、人喧火旺。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只是此情此景下对白,一下子从“痞俚俏谐的京腔”变成了“生冷蹭倔的秦韵”,此画面很混搭。
陕西饭馆的“喧哗”和北京略微有些不同!陕西饭馆的重点在:喧;北京饭馆的重点在:哗。这可能和陕西话与北京话的发音特点有关,因为是陕西话大都走去声,铿锵而不刺耳吧。
在日本的“和制汉字”中也有“喧哗”二字,日本暴走族(飞车党)的战袍上通常会绣有“喧哗上等”、“夜露死苦”等汉字。喧哗上等,就是牛逼轰轰,不服来战的意思。为什么暴走族喜欢用汉字?
喧哗上等因为只有汉字,才够威风凛凛!
我们找了一个临窗桌子坐下,外面细雨霏霏,汽车尾灯的光透过模糊不清、沾满雾珠的玻璃折射进斑斑红色霓彩。我想:这样的天气去杜陵寻古,应该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毕竟
长安二月归正好,杜陵树边纯是花。
午饭过后,哥哥开车送我去杜陵。整个西汉在陕西有十一座帝陵, 九座位于渭河以北的咸阳塬上,仅有汉文帝的霸陵和汉宣帝的杜陵位于渭河以南的西安。咸阳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句歌谣:“江南的才子山东的将,咸阳原上埋皇上”。西安的两座汉帝陵,杜陵距离城区最近,紧邻城南曲江风景区。因为现在房地产让城市极速膨胀,前往杜陵的一路上全是各种所谓高尚楼盘和shopping mall。杜陵陵园门口,买票后独自步入陵区,完全没料到这里竟然被郁郁葱葱的森林覆盖,哪里有什么“西风残照”的悲怆感?
杜陵陵园因为下雨缘故吧,园区的森林中始终就我一个人。油然而生几分“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的凄凉,这在西安真是一种非常难得的体验。想起了一句网络名言: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
人在雨中漫步,思绪也在漫步。想起大约7年前,看完齐邦媛老师的《巨流河》,自己在南京市郊紫金山的航空烈士陵园中找张大飞名字的情景,那天也是午饭后。但南京这个火炉里午后的骄阳足足有40多度,那天的郁郁葱葱的陵园中也是始终是我一个人,唯一的区别就是烈日骄阳与早春寒雨。和似火的骄阳相较,细雨岂不是更惬意……
2018年,看了一部描写国民党空军抗日的纪录片《冲天》,片中也提及过齐邦媛、张大飞和一个又一个这样可歌可泣的故事。但让我最最感动的是周旋演唱的片尾曲《西子姑娘》,这标准的靡靡之音,竟然是国军空军军歌之一。
柳线摇风晓气清,频频吹送机声,
春光旖旎不胜情。
我如小燕,君便似飞鹰。
轻渡关山千万里,
一朝际会风云,
至高无上是飞行……
《西子姑娘》
只有朝不保夕的岁月里,每一缕和风拂面,每一线细柳轻摇,每一抹春光旖旎……才会显得这样的珍贵,才会有这样的缠绵。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杜陵封冢的石碑前。
杜宣陵的碑,同样是清朝陕西巡抚毕沅所立。穿过破开的铁丝网,我试图从这里攀登到陵冢顶端,去重温一下1276年前李白登顶时的心境。
《杜陵绝句》
南登杜陵上,北望五陵间。
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
李白 743年,安史之乱前写下此诗。
顺着湿滑泥泞的路,爬了大约四分之一,我放弃了。因为路实在太滑,也因为雨蒙蒙的天,即便爬到顶,也无法领略到“长安北望绣成堆”的盛况。小心翼翼下来,终于遇到了今天的第一位访客。这是位中年男性,一个人开了一辆老款polo,我不知他是此行的目的,没有带摄影器材,应该不是摄影师;我们俩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估计他也不知我这个神经病,一个人攀爬陵冢是出于什么目的?
汉朝有严格的穆昭制度,为什么汉文帝和汉宣帝有违祖制呢?而且,这两位皇帝在整个西汉历史上地位极高!西汉对于礼制十分严格,后世也严格遵守历史上“有德者有庙号”的规矩,所以只有那些对国家有巨大贡献的皇帝才配有庙号,西汉只有四位皇帝享有庙号,分别是汉高祖刘邦(庙号为太祖)、汉文帝刘恒(庙号为太宗)、汉武帝刘彻(庙号为世宗)、汉宣帝刘询(庙号为中宗),意为“中兴大汉”之意。
太宗和中宗究竟为啥不恪守祖制?历史学家有各种说法,但我的认知中,就是“心里有疙瘩、一心躲远点”。文帝和宣帝能上位,运气占了很大成份,他们俩的共同点都是:苦孩子出身,不被待见,甚至是侥幸得生。你让他们俩怎么去爱这个所谓的家?从小流落民间长大,了解民间疾苦,也是他们能成就伟业的基石。
走出杜陵,顺着无名乡间小道走向三兆村,尽管三兆村是一个千年的古村落,但不是大家想象中的北京门头沟爨底下村那样原汁原味;或者像同里西塘那样古色古香,完全一副城乡结合部自暴自弃的颓废状态。
三兆村,始于西汉,当时叫杜陵邑,是因守灵而生!所谓“邑”,其实就是护卫长安的卫星城。这些“邑”的行政级别相当于现代的直辖市,居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只有巨富、高官和地方豪杰才有资格搬迁进去。著名的“苏武牧羊”的苏武,就是这里人。可能也正因为是守陵人的后代,所以村民个个都是制作花灯的小能手,西安市每年过年时贩卖的灯笼,几乎全部出在三兆村!
这条无名小道两侧栽满了粗壮的古槐,树龄都应该在50年以上,据说是,西安市政改造道路过程中,把所有的古槐都移栽于此,此情此景不就是“过荒村野桥寻世外古道”该有的样子吗?
三兆村的邻村是五典坡村,陕西有出著名的秦腔剧就叫《五典坡》,讲的是王宝钏薛平贵的爱情故事(尽管这是虚构出来的事实)!京剧叫《红鬃烈马》。我只看过完整版的秦腔,并没有看过京剧。但由于,两个村之间正在建设新的商品小区,路已经被完全阻断,我只能遗憾的作罢了。
站在雨中的公交站牌下,我脑海中萦绕起周深清澈透亮的声音。
贝加尔湖执节不屈十九年的苏武,感叹到:
多少年以后,往事随云走,
那纷飞的冰雪容不下那温柔……
寒窑苦守十八载的王宝钏,是否知道心上人也归心似箭
身骑白马,走三关;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西凉无人管……
相隔整整一千年的两位同乡,在脚下的这方土地上产生了交集。
一点烽传散关信,两行雁带杜陵秋
杜陵,就这样成为了旅人心中故乡的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