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样(五)

2018-08-28  本文已影响90人  星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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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楷桦时有加班,有时会有些应酬。他晚回家多半我已经睡着了,偶尔也会醒着。我们结婚二十年了,想想也不容易,风风雨雨都一起经历了,还有什么过不去呢?

也许婚姻就是这样的。

楷桦很快在厕所洗漱完,然后他在我身边轻轻躺下。他以为我睡着了。不出十分钟,就传来他轻微的鼾声。

记不得有多久,我俩没有亲热了。三年前我退休,正式开始步入老年行列,还有三年楷桦也将退休,我们为什么如此井水不犯河水?这算不算是同床异梦?

我转过身去,并无睡意,眼前出现二十多年前的种种情景。

我们当年买下的这套房子,延迟了两个多月交房,而这一延迟,就要到隔年了。公婆和父母亲在电话里沟通,说楷桦和我的八字适合今年结婚,明后年都不好。楷桦早就知道,三天两头跑到现场,毛坯房竣工在即,还有四个月怎么就来不及?

后来楷桦才打听到这个楼盘有两项批文落实不了,一个是排水管道一个是绿化。他也有些沮丧。和父亲说了这事。家人一商量,决定就把我家再装修一下结婚,新房交房后也就不赶着装修了,大家都可以从容一些。公婆特别高兴,说真想马上办婚礼。

父母家的房子是我大学毕业那年装修的,快十年了,还很新。父亲说厨房浴室都换新一下,墙刷新,家具买新的,就是稍微委屈女儿女婿了。楷桦感动地说,爸爸,您说哪里话,我和妮妮都不知怎么感谢呢!

这倒是真的,父母这十年为我付出太多了,尤其是父亲,事事亲力亲为,为我挡在前面,我还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好了,我又成家了,我要真正的成长起来。

可父母觉得自己退休了身体都好,我俩上班很忙,装修的事都是父亲在管,楷桦隔几天去帮个手。

婚礼的事情小鸢帮我,我是有福气的,凡事都打打下手,不负大的责任。空闲下来,便惊叹时光飞逝,我竟三十一岁了。

婚礼订宴席等琐事都是小鸢帮我一起弄的,我真庆幸有这样的好朋友。上海的婚宴忙完,我们回到漳州又办了一场。之后父母回家,我和楷桦休息两天,然后把福建省几乎逛了个遍,全当是度蜜月。原来福建是那么美,武夷风光那么秀,客家土楼的设计简直绝了,以前我没有好好旅行真是枉费人生啊!

回到上海后,又开始了原来的生活,不同的是,我和楷桦有了自己的家,虽然暂居父母的房子,看得出,父亲是满心的欢喜。

不久新房交钥匙了,并没有延期两个月,只是晚了一个月,我们满心欢喜。楷桦说装修的事宜由他操办,但父亲却是主力,那年过了黄梅天,开始动工。父亲可是忙坏了,每天去工地监督,怕弄坏了,排电路是和楷桦反复商量,增加了备用线路。把厨房和餐厅的隔墙打通,显得更加宽敞。夏季炎热,我真不舍父亲那么劳累,但自己又帮不上忙,装修还没有完成,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全家人沉浸在喜悦之中。那年我三十二岁,母亲说生孩子不算年轻了,不要来回折腾,就安心在父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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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知道未来十年是这样的走向,我怎么都不要这样过,就静静地陪着父母好了。

我三十三岁,生下了女儿小静。孩子百日我们搬到了这个新房,真的是宽敞又舒适。

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孩子感到无比神奇,她这么小小的身体,小手小脚像玩具娃娃一样,她是胖乎乎、粉粉的,还看不出来她像谁。看着她,我有时恍惚觉得自己是她,似要重新活一次一般。

家人的喜悦,让我少了很多初为人母的焦虑,父母亲更是全全负起了带孩子的责任。产假过后,我就去上班了。回去发现,办公室里的新任副主任是比我年轻好几岁的新人,心里有些不悦,怎么说我也是个老员工了。晚上在饭桌上说了这个事,母亲和楷桦没有吱声,父亲安慰我,别往心里去了,你看,你上班五年来大部分是忙着自己的事情,恋爱、买房、结婚、生子,真的也没有为公司做多大的贡献,现在当妈了,你肯定也会以孩子为中心,你做不了女强人,就安静地做个小女人,外面就让楷桦去打拼吧!楷桦应和着父亲,爸爸说得对,你不要难过了。

我又能怎样,难过不难过都要过。我只是觉得自己缺失了什么,永远都是可有可无的状态。就在一阵阵的患得患失中,迎来了千禧年。

小静一天天长大,她两岁的时候,小鸢传来了婚讯,大姑娘终于要嫁了,我替她高兴。婚礼前没几天,我和她见了面。但我并没有看到小鸢当新嫁娘的兴奋和喜悦,就像和平常一样,我问她婚礼的情况,她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我禁不住把满心的困惑都写在了脸上,小鸢抿嘴一笑。

“亏你还虚长我两岁,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这世间极少人是合二为一的。”

我惊得瞪大眼睛:“人们不是因为爱情而走入婚姻的吗?”

“是,当然是。然而这只是我们以为自己因为深爱对方而嫁而娶,事实上是我们脑中潜意识里的算计。会有几分喜欢,但为了喜欢和爱的任何付出都是需要回报的。只有人们感觉对等或平衡,婚姻才能延续下去。”

“这,这未免太冷酷了吧?”

“这是事实,你敢不敢说你和楷桦是爱对方爱到如同爱生命这般,才走入婚姻的?我打赌肯定不是。”

我哑口无言。

“我和他也一样,因为在适当的时候,遇见适当的人,一起做适当的事,而已。”

但我无法接受这赤裸裸的清醒,“你这样想,又何必要结婚呢?”

“咦,”小鸢顽皮地一笑,“那也要经历一下,就赌一把吧!婚姻是个化学反应的过程,双方是反应物,双方的脾性和相处就像催化剂,或是点燃或是加热或是浸泡,产物绝不一样哦。所以很多人都明白,很多人还是去试,因为都希期结果是一个好的产物。”

无论如何,小鸢的那番话多少有些颠覆,然而我无法反驳她,却有意无意在未来生活中去点点滴滴地印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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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静三岁时,楷桦又在他公司附近买了一套两居室的二手房,这区以中小学教育优秀著名,他说女儿长大了,三代人住三居室也是拥挤的。

我们搬走,父亲有些遗憾,母亲倒觉得轻松自在,毕竟带孩子辛苦。而我和楷桦过上了三口之家的小日子,早晨楷桦负责送孩子上幼儿园,下午我向领导请假提早半小时走,去接孩子回家。我也学会了快手快脚地做菜。时间很快过去,虽然辛苦,内心还是充实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楷桦升职了,成了业务副总经理,负责两个分公司的销售,需要经常出差,虽然只在江苏省,我提议不如我就不工作,专职带孩子。

楷桦不同意,他说我不到四十就不工作不妥,而且他压力太大,他建议我们搬回去和父母同住,彼此有个照应。

父亲很开心,母亲却未必,她觉得还是老俩口轻松自在。我们没在跟前的一年,他们先外出旅游了几次,半年后,父亲心疼那花掉的钱,托老同事帮忙找了个补习老师的活。半年不到,旅行的钱全赚回来了,但就是太累,撑了两月,他和老同事说要带孙女了,没法上课,又辞了,这没少让老同事数落他几句。我知道后,心里挺内疚的,觉得自己没有安排好小家庭的生活,倒搅了父母的平静生活。为此我悄悄和父亲说声对不起,父亲却笑呵呵地说:“傻妮子,爸爸乐意和你们在一起,高兴还来不及呢!”

唉,我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工作也就混混,父母对我的爱依然不减丝毫。先生也努力工作赚钱,维持我和孩子的优越生活。我除了例行公事的上下班,接送孩子、买菜做饭基本上都是父母代劳了。

小静快五岁了,出落得十分可爱,她有穿不完的新衣服,不少是楷桦的下属买的,还有她大姑托人捎来的。想着这几年忙着孩子,也没去漳州看望公婆,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于是我提议过年全家去漳州过。

楷桦当然高兴,母亲也乐意,不用她忙活了。父亲却有些迟疑,他悄悄和我说,“我有时候觉得很累,都不想动,更懒得出门。现在过年成品半成品的年夜饭多得是,也不怎么需要自己弄。去福建,多少也给亲家添了麻烦。”

最终母亲说服了父亲,一家人去漳州过年了。其实传统的过年就是家人团聚,吃吃喝喝,忙忙碌碌。公婆和大姐、姐夫真的忙坏了,不说那么多人吃不同的东西翻花样,还要采购。我和楷桦倒成了客人,不让我们插手。新年就这么轻松过了。

回到上海,父亲去医院检查,说是心脏的问题,休息休息吃点药就行。

然而,命运却给了我家如此巨大的翻转。

17

一个多月后,父亲未见好转,反而陡然加重了。母亲陪父亲换了一家医院,做了胸部CT,结果是晴天霹雳,他的胸腔纵隔部位竟然长了一个很大的肿瘤,已经十多公分。

我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怕,懊悔的心无以复加。我为什么没有提醒父亲每年都体检一次?我为什么让父亲这些年总是为了我忙个不停,买房装修、结婚生子,哪样不是他在操心忙活。想到这里,禁不住流下眼泪。

母亲让我拿着CT片找她的旧同事,旧同事的先生是胸外科主任,虽然退休了,可还不断被请去手术。他看了片子后叹口气:“怎么长这么大才发现呢?手术风险太大了,预后效果差,试试放化疗吧!”

我没忍住,小声抽泣起来。

母亲决定让父亲接受化疗,用进口药,毒副反应小些。

一天晚上临睡前,想着父亲的病,我忍不住哭起来,楷桦示意我别哭,给爸妈看到不好,我于是强忍着,问楷桦有什么想法,他说:“我有什么想法?听妈的呗。”我生气地看他一眼,回到客厅,爸妈已经在房里睡去了。这两个月来,楷桦从来没有什么建议,至多不痛不痒地安慰我几句,让妈别太着急,要注意身体。

毕竟是我的父亲,不是他的,他也许不能明白我的内心,他仍要继续上班。我把家里的事和领导说了,领导很同情我,没事就让我早走。我在马路上走路几乎都是小跑,等公车超过五分钟我就打车,我从来没有这样争分夺秒过,我就想早点看到父亲。化疗两个疗程后,父亲极其体虚,脸色苍白发灰,虽然没有掉发,呕吐也不严重,但没有精神,总感到疲倦。我犹豫是否还要继续,母亲说要做完整的四次。

四次化疗后,父亲彻底垮了,非常嗜睡。我有时在他床边坐着静静地看着他,想起他在家里的点滴过往,心如刀绞。看着父亲熟睡的脸,苍白平静,我多想又回到儿时,父亲是那么年轻力壮。有时父亲突然就睁开眼睛,看到我愣一下,就疲倦而歉意地笑笑:“辛苦你了妮妮。”说罢,又垂下眼睛。

夏天到来,父亲似乎好些了,在客厅慢慢踱,他兴致好的时候,我扶他下楼散步。那段时间,我虽然已经很熟练掌握了做全家人的饭菜,厨艺也提高不少,我还是提议周末全家去饭店吃饭。父母一生节俭惯了,虽然现在不缺钱,但若不是我和楷桦提议,他们绝不会外面去吃。

后来两三个月,几乎每个周末我们都带着父亲去外面吃饭,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们在静静地吃,父亲胃口差,笑眯眯地看我们,劝我们多吃些。

秋天起了落叶,给父亲穿上厚毛衣,在晴好的日子搀扶他下楼,他已经走得很慢了。小区对面有间很大的咖啡馆,有天父亲下楼精神不错,他说:“我们去对面喝一杯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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