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肩，沉默的山

今天是父亲节。一大早我就出门坐车走了，没给他说。

这半年，我们之间的有效交流很少，不知为什么我总不愿心平气和地好好跟他说会话。每次暴跳如雷之后我也有一丝丝的愧疚，但下一次交谈又是爱理不理。

我已经很久没对他笑过了。

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从前那样跟他亲近，对他大笑，主动跟他聊天，我连一句温暖的话都没对他说过了。

是因为我们的家庭失衡了么。是因为我对他心有意见么。是我和母亲一样，对他的冥顽不灵、不思改变倍感失望么。还是我自己的原因呢。

这半年来，每次面对我们的劝告、责怪、说服、抱怨，他从来不致一词，又总是欲言又止。

他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更加古怪，更加倔强，谁都无法改变这份倔强。

这半年来，他的脸上，没有了笑容。这半年来，我和母亲没有给过他一个笑脸，每天都在质问、抱怨、反问、无奈。

他从来都是沉默。

偶尔有时候会想要说些什么，但我和母亲的咄咄逼人又总是让他欲言又止。

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心里在想着什么，计划如何继续支撑这个家，但我知道，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跟我们沟通分毫，是无话可说，也是无从说起，更是与我们的意见不同，所以他懒得说，只是不停的接受着我们的抱怨。

他的内心，比任何人都痛苦。他每天都在挣扎，纠结，被现实所逼。

他不愿出门，不愿与任何人交谈，不愿与我和母亲沟通，每天只是把自己封闭起来，沉默，沉默着。

这半年的时间，他始终沉默着。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忍受着现实的压力，承受着无法突破的无奈。

我知道，他心里苦。

可我却无能无力。

他年纪越来越大了，我已出嫁，他的儿子还没娶媳妇，儿子还没有工作，儿子还需要他挣很多很多的钱，母亲还要靠他养活。

这个男人的背影不再年轻，身体越来越差，眼神越来越浑浊，头脑越来越不灵活，面对生活的无奈，他没有改变现状破茧成蝶的勇气，没有破釜沉舟创造新局面的眼界。

他什么都没有。他一点也不快乐，这一生，他都没有享过福，也没有挣到钱，牺牲健康换来的那点钱用来买房买车接媳妇，给儿子安排工作，加上支撑这个家，根本不够。生活还需要他继续去透支自己的身体，挣钱。

这个家，还需要他继续牺牲自己，直到油尽灯枯的那天。

这个男人，是母亲看不起的父亲，这个男人耗尽了自己的半生，为我们争取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现在生活要他牺牲更多的东西来换取家庭的平衡。他，太累了。

但他不能休息。

这个家所有人都在坐享其成，都在等待他的付出。

现在他遇到瓶颈，他折腾不动了。

但现实逼迫他依然要生存，他肩膀上背负着这个家的责任，背负着养儿育女的使命，背负着母亲的抱怨。

生活对他来说来沉重了。他别无选择。

他背负着身体与心理的压力，负重前行。他太傻了，从来不会心疼自己，从来不考虑自己，也从来不会放松心情给自己减压。

他总是带着沉重的束缚在活着。

他总是暴跳如雷，不听人劝。

他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跟人交流谈笑。

他的生活是黑色的。这一辈子都没有阳光。

他有他的使命。他的使命就是耗尽自己的一生，支撑这个家。他从来学不会抬头看看今天的天空白云，从来学不会享受生活，从来感觉不到幸福是什么滋味。

我的父亲，我对你做的太少。

母亲也对你做的太少。

弟弟也对你做的太少。

你，太累了。

我们却还要让你继续累下去。

你也心甘情愿就这么累下去。

也许，直到你油尽灯枯的那一刻，你累不动了，就能真的休息了。

父亲是我心里最沉重的痛。

父亲的生活，没有色彩，没有温暖，没有关怀，只有我们对他无尽的不满与鞭挞。

只有生活对他无尽的重压。

今天是父亲节，我连一句父亲节快乐，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