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见异思迁的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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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了，王天娜再也没见过陈子豪。
每到晚间，临睡之前，她都会翻开抽屉看一眼那枚蛋糕款的钥匙扣。那是陈子豪送给她的。
01
那时她大四，到一家烘焙店做兼职。之所以这样选择，源于对甜品的钟爱。从小，她就想不通为什么只有在生日时才能吃蛋糕，最大的梦想是赖在烘焙店里守着满屋的甜品，如此就可以哄哄自己，天天都能过生日。
除了做蛋糕，她最喜欢的事是看店外的人来人往。
天娜发现众多的顾客中，有个小伙子每周六的下午都来光顾，每次只买一个品种——彩虹之约。
“既然是老顾客，一定要打折的。手中的钥匙扣真好看，女朋友送的？”她主动招呼道。
“问那么多干嘛？只管做就是，又不少你钱。”
她不再说话，认真工作起来。
他站在柜台前，看着她先用奶油抹出一个半圆形蛋糕胚，再用钢片由下而上刮出花边，然后挤上果膏，一条一条的果膏顺流直下，竟然编排出瀑布般的气势，最后放上扫入镜面果胶的五颜六色的水果和巧克力来装饰。
大功告成。啧啧啧，新鲜的成品令人垂涎欲滴。
时间久了，天娜知道他叫陈子豪。穿着挺朴素，简简单单的体恤衫牛仔裤。喜欢时常变换头发的颜色，棕色、酒红、藏青，而且必定和鞋子相搭。鞋子也只穿他家代理的潮牌运动鞋。
因为卖出一款“彩虹之约”，有五元钱的提成，天娜做起这款蛋糕来尤为专注并游刃有余。
挣钱的动力让她每到周六午后，下意识地向店门口张望一眼，期待那个瘦得像风一样的男士准时出现。
可是四周过去，没见他的影子。
第五周，大约上午十一点，店里的座机响了。
电话是子豪打来的，依然要订那款蛋糕，只是说暂时抽不出时间过来取。
于是，天娜按照他说的地址，临下班，把蛋糕送了过去。
02
子豪家客厅不大，整个布置属于中式古典风格，温馨和暖，足以让浮躁的心平静下来。
“意外吧，我一个单身狗待在一套充满香气的房子里？”他递给她一杯温开水，自嘲。
彩虹微笑不语，默契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不大会儿却捂住了鼻子，并没有很香，相反却闻到了一股馊掉的蛋糕味。
他苦笑着说:“这是我和前女友住过的地方。”
她“哦”了一声，双手开始无意识地转动着水杯:“怎么分手的？”
这个问题让他沉默了，把五颜六色的头发深深埋在了臂弯里，许久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理解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故事很伤心，就让沉默来代替。
许久，他抬起头，发型乱得有些滑稽:“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好啊，谢谢！”天娜爱吃苹果，但讨厌削皮，通常洗过上嘴就啃，听说能吃到“削”过的苹果，兴奋不已。
他笨拙地削着，皮连着肉，想一条一条来着，中间却断了几次。
蓦地，手一松，苹果和刀“啪嗒”掉在茶几上，苹果顺势滚了下去。他捂住了手，眉头紧蹙着，尽力忍着痛。
可把天娜吓坏了，紧张得站起来:“哎呀，刀碰着手了？心里想什么呢，这么不小心？你家有药吗？我帮你敷上。”
“不用麻烦，没什么大不了，一会就好。”
她拉过他的手，看了看伤口。不深，长长的一条，微微渗着血。
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几口，天娜问:“有创可贴吗？”
他点点头:“应该有，她……”
“她是个细心的女孩子吧？”她抢过话题，知道他想说谁。
“是，她很细心，我们在一起时，都是她给我削苹果。”他说着，陷入了回忆。
“遇到这么好的女孩子，你真幸福。”
“可惜现在不属于我，听说她嫁人了。”
“她叫什么名字？”
他叹了口气:“彩虹。”
天娜其实有听老同事说起过这个人的故事。
她所在的烘焙店的前老板就是彩虹，现在的店主是她多年的好朋友。
子豪第一次逛这家店就是奔着“彩虹之约”的招牌来的。
彩虹一低头一垂眉的美和她娴熟的技艺都让他深深着迷，自此，开始疯狂地追求她。
当时彩虹是有男朋友的，但只是个打工仔。当他了解到一个老板在背着自己追求女友，还没开战，自卑就让他退出了三个人的江湖，把彩虹拱手让给了一个还没开战就赢了的人，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03
彩虹温柔，善解人意，在子豪面前从来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对他可谓言听计从。
子豪身体免疫力差，经常感冒，她就想方设法给他煲汤食补。
子豪粗心大意，下雨天不爱拿伞，怕他受凉，她早早关掉店门，打着伞去找他。回家的路上，还周到地把伞歪向他那边，找借口说自己身体底子好，不怕淋雨。
有次他重感冒住院打点滴，可把她急坏了，叨叨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把他生病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认为忙于工作没有照顾好他。
第二天就把店面贴了“旺铺转让”，租个窝布置一番，专心伺候他。
慢慢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子豪习惯了她的付出，上班之余，有了更多上网聊天的机会。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一旦运转起来，堪比侦探福尔摩斯。
多少个沉迷网络到大半夜后，彩虹隐隐约约感觉他不再像之前对自己那么感兴趣，却不愿正视他的改变，继续做着一个自以为是的好女人。
子豪的骚动与见异思迁的速度之快是彩虹始料未及的。
半年后的某天，她出门和闺蜜去外地玩了几天，提前回家时没有和子豪打招呼。
开门一看，客厅里没有人，卧室貌似有动静。门没有关紧，闪了一条缝。灯光下，子豪正坐在床上，把身边卧着的一个半裸姑娘的胸部当游戏一般玩着。
话说这姑娘的胸部真的很像电脑键盘，一盘散沙的ABCDEFG，经过子豪的双手操纵，可英语可中文，随意变换。
反而让她有了自控能力，明明垂涎于猎物的身体双目都要放绿光了，却不急着把歪瓜裂枣通吃一气。
撩骚技术堪称一等一的高手。先是双手交叉，半伏着上身，挤出事业线，而后撇着嘴巴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我今天出来太匆忙，裙子下是真空的。”见约炮对象露出了男人好色的本能，立马趁热打铁，“哎呦，老公，奴家生病了，给我打一针呗。”
美色面前，子豪丢弃游戏，变作公狗爬了上去……
故事烂俗到没法评分。最终，子豪作死了他的爱情。
天娜放下那个啃了半截的苹果，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想问他当初为什么不尽力去挽回前任，转念否定了自己:
爱一个人，下那么浪漫的约定，最后还不是为对方搂着别人花天酒地作了嫁衣？爱情有时候够操蛋的。
“别走，送你一样东西。”他喊住了她。
天娜接过一看，是一枚蛋糕形的钥匙扣。
他望着她，眼神很复杂:“说实话，你和彩虹做蛋糕的样子真像。”
天娜没急着走，叹了口气:“上次买的蛋糕还没扔掉吧？馊了又买，实在浪费。”
04
后来甜品店因经营不善要转让，于是天娜换了新的工作。
再次见到陈子豪，已是一年之后。
天娜有个毛病，间歇性发作，太念旧。每隔一段时间不去一次自己工作过的地方走走，浑身痒痒。
换了店主的甜品店装潢一新，但品类还和以前差不多，没多大出入。看着熟悉的蛋糕，她想买一个别人做的“彩虹之约”尝尝。
“您的蛋糕，请拿好。”
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工作帽遮住了白皙的额头，却挡不了没有瑕疵的脸孔。
她微笑着，小巧的个子，充满灵气的双眸。好像世间只有这双眼睛是美丽的，弯弯的月牙，又深似大海，藏不住生活的故事。
天娜呆了几秒钟。女孩笑容亲切，似曾相识，但努力在大脑里搜索，她的确不是熟人。
接过蛋糕，在角落里寻个位置坐下。
“请你走开，不然我就报警。”是刚才那位女子的声音，犀利尖锐，与刚才的甜美温和判若两人。
天娜勾头一瞅，许久未见的子豪手捧一束鲜花站在柜台前，骚气的头发不见了，这次是光头造型。
“彩虹，你说过我剃了光头就答应我，咱俩重新在一起。”子豪哭丧个脸，死乞白赖不愿意离开。
所有的顾客都把八卦猎奇的目光投向他们。
为了不影响生意，彩虹把手头工作向员工交代了一下，随之脱掉工作服拿起包向商场大门走去。
正想追上去的子豪被天娜拦住了。
原来分手后彩虹嫁人的消息，是她为了彻底让子豪死心找的借口。
彩虹筹了钱又把甜品店盘了下来。也许，在这个过程中，赎回自己曾经为了爱情豁出去的全部家当，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既然苦苦在机场等来一艘破船，她情愿放弃，另辟一条属于自己的蹊径。
知道真相后，子豪抓住一切可能弥补的机会，想证明给她看，浪子也是可以回头金不换的。
每个节日都送彩虹鲜花和礼物，即使每次都被她顺手扔进垃圾桶。
每天下班都要去接她，她开车他也开车跟着，她走路他就在不远处走走停停。直到被警车接到派出所，以跟踪耍流氓的罪责。
一遍遍发微信，承认自己做了畜生干的事，祈求她原谅，希望给自己挨骂的机会，做牛做马也愿意到老，直到被她彻底删除朋友的身份。
好不容易在大街上逮到她挽着一个男子的胳膊，他想也没想就跑上去嚷嚷:“结婚骗了我，恋爱一定也是骗了我。骗我说明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彩虹，你好歹给我一句话，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这辈子都不肯原谅我？”
她冷笑道:“好，你剃光头发，我就相信你的真心。”
05
“你看，我现在剃了光头，她却又要报警。”他对天娜说着，眼泪喷涌而下，痛苦地掐着头上的火疖子。
那火疖子的存在大概为了和她对着干，不管他如何使劲，充血不流血，里面有硬块，就是反复强调自己无坚不摧的顽固性。
天娜心软，最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哭，拉着他向大门口跑去。
彩虹并没有走远，在椅子上候着，低头玩着手机游戏。
“彩虹，你看你让我剃光头我就剃了，还不原谅我吗？”子豪弯着腰，就差跪在地上。
彩虹站起身，展开了一个久违的笑颜。当初，就是这笑颜陪眼前的男人度过一天又一天。如今再现，笑颜里洋溢的不是幸福，是跌到低谷的反弹力。
她拉开挎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把剪刀，从容把长发归拢到左肩，“咔嚓”，那剪刀可真快，一下就让她换了发型，短到耳根。
子豪和天娜面面相觑，猜不到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彩虹放下剪刀，拿出一把理发的推子，对准自己的头部……
“不好！”天娜反应过来，马上伸手抢夺。
无奈彩虹心意已决，一把推开她，转身继续着头上的动作。
她的手法细腻到不用照镜子，一点一点，从前到后，力道稳健。侧面从下至上，后脑勺处从脖子到头顶。左手配合着右手，仿佛在打理田里参差不齐的麦茬。
完成得差不多时，她摸索着，重新检查了一遍成块的遗漏。
终于，一个女生，顶着个大光头站在他们面前，镇定自若，没有一丝羞赧。
临走，她对子豪说了七个字:“两清，谁也不欠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