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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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傍晚，大理石餐桌上的小米手机，噔噔噔地响个不停，李珊珊没有接电话。紧接着，一阵短信提示音来了。
“你真狠”，from林冬。
李珊珊打了几行字，又删掉，索性关上手机，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她躺在出租屋的棕色油漆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我只是想要一个家”，她自言自语，咬着下嘴唇，两行泪随即挂在脸上，哭累了，又睡去。
醒来时已是凌晨四点钟，她打开家里所有的灯，拿出袋子，将所有关于林冬的东西打包。
“我们不是一路人。”
一个月了，这是她第一次回复林冬的短信。她不在乎林冬是不是有车子、有房子，也不在乎林冬能不能给她优渥的生活。可是林冬在乎。
02
李珊珊自小和舅舅、舅妈一起长大，没人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她很羡慕表妹，可以生活在父母的宠溺之中。
她不是没有讨好过舅妈，五岁开始学洗衣服，七岁帮着家人炒菜煮粥。有一次下大雨，她一个拿着伞跑去舅妈的单位，在门口足足淋了两个小时。
“你来干什么？”
“下雨了，舅舅加班，我来接你”。
“你拿着伞为什么不打？”
李珊珊用手抓了抓头发。
“给舅妈的”。
不知是不是雨水打的，舅妈的眼睛有一点潮。她抱起这个傻乎乎的小女孩，大步向前地往家走。李珊珊觉得，雨真漂亮，好像一朵朵正在跳舞地花，慢慢绽放。
被人抱着的感觉真好，好暖，如果可以一直这么暖下去，多好，她这么想着。可惜，路程太短，没几分钟，便到了家。
03
李珊珊十七岁那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句话，真真地应验在她的身上。
高挑纤细的身材，白白的皮肤，眼睛虽小，却十分秀气。她没有太多衣服，但幸好学校里只允许穿校服。
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妹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沉迷于网络聊天，荒废了学业，以至于中考成绩出来以后，只能上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中学。由于贪吃油炸食品，整个人矮胖矮胖的，不太可人。
那年，本分的舅舅下岗了，一家四口人的开销全落在舅妈身上，李珊珊放学回家后，总能听到他们二人吵架。
舅妈故意放高的嗓门，吓得她瑟瑟发抖。
“你姐姐造的孽，凭什么让我来还。我辛辛苦苦地养了她十几年，该是她回报我的时候了”。
“可她只是个孩子，她才十七岁，我怎么能把她嫁人，何况还是一个离过婚的老男人”。
“我没让她嫁人，她可以先过去住，学也不用上了，上学没用。等她年纪够了，就嫁人。嫁给林老板，可以给我们二十万彩礼。你现在下岗了，不能让我一个人养家吧”。
隔壁屋子里的珊珊听得一清二楚，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很害怕。她本能地小声地喊着“妈妈，妈妈”。读书，是她唯一能够掌控命运的方法，连这点希望，老天也要给她夺去吗？
04
可能女孩子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都是从一个“不”字开始的。
那天晚上舅舅找她谈话，问她的打算。
“舅舅，我可以不上学，我可以去打工，赚很多很多钱给你们，可我不想嫁人，一个那么老的人”。
“傻丫头，你很像你的妈妈，善良，单纯，又倔强，可惜......你走吧，舅舅默默支持你”。
就这样，李珊珊拿着舅舅给的火车票，背着自己的书包（仅有几件衣服），踏上了“逃婚”的路。
火车票的目的地，是A城，也是她的希望。和林冬相遇，也是在那趟列车上。
“不好意思，那个，你你，你坐的好像是我的座位。”
林冬没有理她，他双手环抱胸前，朝窗外看去，翘着二郎腿，还时不时地晃一下脚。
这时，一个年近五十的大叔，把手放在了李珊珊的腰上，趁机揩油。李珊珊尖叫了一声，本能地往林冬这边靠。
林冬地思绪被拉了回来，他蹬了那男人一眼，起身，把李珊珊拉了过来，让她坐下，自己挤在她旁边。
“别怕”。
这是林冬和李珊珊说的第一句话，踏实温暖，以至于在后来漫长的时光里，她总是会回忆这句话。
火车到站后，李珊珊本能地跟在林冬后面走，林冬停了下来，把一直向前走地李珊珊撞倒在地。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也没有家人？”
“......”
林冬慢慢走了过去，拉着李珊珊的手，李珊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她心里格外踏实。她跟不上林冬的步伐，走路踉踉跄跄，她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这么相信他，相信他是一个好人。
太阳的余晖打在林冬脸上，她第一次发现林冬是这样好看。他不爱说话，黑色紧身裤，白色T恤，蓝袖子的白色棒球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有活力又不失沉稳。
05
林冬把李珊珊带回出租屋，李珊珊小心地打量着屋里，地上到处是脏衣服，桌子上任性地躺着几个可乐瓶子。
“我打地铺，你睡床上”，林冬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中拿着帘子的林冬，吃惊地看着屋里的一切，干净，整洁，他忽然觉得，心里划过一阵暖流。
中间装上帘子以后，林冬便躺在地上，不一会便进入了梦想。有两个月，他都不和李珊珊说话，只是会在早中晚带回来食物或者食材。他收留李珊珊，却什么都不问。
李珊珊白天帮林冬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晚上会躺在床上，捧一本林冬的书来看。林冬小小的屋子里，有一个大大的书架。
直到有一天，林冬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吐了李珊珊一身。李珊珊帮他换好衣服，他半清醒状态下撇了一眼她手里的书。
“你喜欢看张嘉佳的文？”
“喜欢”。
“不太现实。”
“能被那样爱着，很幸福”。
林冬第一次听李珊珊提到爱这个字眼，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好清秀的姑娘，说话的声音都不大，让人不免心疼。
借着酒意，林冬站了起来，他脱掉外套，朝李珊珊慢慢走去。她身子靠着床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突然，他朝她的身子压了过去，他满嘴的酒味，碰了她的嘴唇。李珊珊本能地推开他，吓得直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喝多了，你还小，才十七岁，小妹妹，对不起。”她哭了，又笑了。
那天晚上，她们互相交换了彼此的故事，说了很多话。原来，林冬也是一个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人，他和爷爷相依为命，大学毕业后，留在A城做业务员。
“哥哥，你晚上，可以搂着我睡吗？恩，我想知道被人搂着，是什么感觉。”
林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珊珊身边，躺下来，把胳膊放在珊珊的脑袋下面。珊珊本能地侧过身去，朝向林冬，将手搭在他的肚子上，她摸了摸，那里好像有六块肌肉。
他们不是彼此的男女朋友，也不做出格的事，只是抱着彼此睡觉，一天，又一天。或许，是拥抱，让两个孤单的灵魂，互相依靠。
在林冬的鼓励和介绍下，珊珊去了一家公司做文案。一个月有3000块的工资，她很满足。
珊珊聪明爱学，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她暗自努力，不参加同事之间的八卦讨论，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林冬会开着小龟电摩接她下班。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给林冬做好饭，坐着公交去上班。
珊珊第一次拿到工资时，非常开心。她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她不再惧怕舅妈会突然走来，让她回去嫁人。有了钱，她就有了发言权。
她第一次请林冬吃饭，是在手机app上团购的，89元的四人套餐，有鱼有虾，还赠免费得果汁喝。两人吃得光光的，然后相视一笑。
06
那天，是珊珊的18岁生日，林冬送了她一条露肩的粉色娃娃裙，她很是喜欢，她觉得林冬像宠公主般宠着她。
两人开了五瓶崂山，说着职场上遇到的事情，慢慢的，她的脸变得红扑扑的，像只害羞得兔子。
“林冬，你说，我们之间，算什么？”
“亲人”，林冬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她有些失望，忽然背过身去，瘦弱地肩膀，令人生出一丝心疼。他忽然心头一紧，从后面紧紧将她抱住。
“不要离开我”，不知为何，他竟说出这样一句话。她拉着他的手，转过脸去，眼神碰撞，两行清泪，他起身，坐在椅子上，他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就这么抱着，久久没有睡意。
“做我的女朋友，你愿意吗？珊珊”
她点头，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像往常一样，将她搂在怀中睡觉。第二天早上，珊珊醒来，便看见林冬戴着围裙在厨房忙来忙去，她光着脚，悄悄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
“我来做饭吧，哥哥”。
“小公主只要等着吃等着爱就可以，喏，坐在椅子上，乖乖等着我”。
和林冬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无比地满足与快乐。林冬，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吧。她常常这样想。
06
“你是李珊珊吗？”
“是的”
“我想约你见面，我是林冬的妈妈”。
珊珊从来没有来过这样高级的咖啡店，她坐在那里，很是紧张。对面的女人，身穿西服上衣与短裙，看起来三十岁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位二十五岁男孩的母亲。
“珊珊小姐，打扰了。我还是直说吧，我们是家族企业，有着千万资产等着冬冬继承。”
“哦”，珊珊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们已经为他定了亲，但他不想他的婚姻是有利益性质的，我们闹翻了，他选择离开我，离开家”。
“哦”。
“他这么倔强，没想到前几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想买一套房子，让我给他些钱。他从来不是一个会主动找我拿钱的人。他想给你一个家，但是李小姐，你们是不可能的。”
“哦”
“李小姐，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们不合适，喏，这张卡里有五十万，谢谢你这些日子帮我照顾冬冬了。”
珊珊把卡推了回去，她什么也没说，起身想走，却被陈母拉住。
“李小姐，倘若冬冬对你动了真情，我回顾及儿子的感受。可是我有找人了解过你的身世，你的妈妈，和一个流浪歌手，未婚，生下了你，之后便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样的身世，怎样入我家的门”。
珊珊觉得心被划开了口子，妈妈，这个熟悉的词，为何狠心不要她，既然不要她，为何要生她。
“我会离开哥哥的，阿姨”。
回到出租屋后，陈冬问她去了哪里，她没言语，自己打开了一罐啤酒，猛地灌去。陈冬生气地制止她。
“你胃不好，怎么可以这样”。
珊珊借着酒意，吻了上去，不想克制了，爱就是爱，这是她心里的念头。陈冬推开她。
“你喝多了，珊珊，我会给你一个未来，一个家，相信我。我会娶你，会要你”。
“现在要我”。
陈冬没能抵挡住珊珊的来势，他终究没能忍住。两人激烈地吻着，他褪去了她的衣服，手在她的胸间游动，她轻轻地唤着。她的心和身，都被眼前的男人完整了，她不后悔了。
07
陈冬第二天醒来，便看不到珊珊了，他发着疯给她打电话，她不接。之后是短信。几天过后，他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回到家，求他的妈妈帮他找珊珊，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求他的妈妈。
一个月后，他像一个怪蜀黍般地出现在街上，满脸的胡子长头发，整个人很颓废。他依旧充满希望地拨着电话，却无人接听。
他心疼，无法呼吸，他忍不住发了短信。
“你真狠”。
当他收到李珊珊那条“我们不是一路人”时，他已经踏上了曾经相遇的那趟列车上。他每天都坐那趟列车，他相信执念，相信爱。
三天后，珊珊踏上了回家的路，因为舅舅来短信说：
珊珊，你妈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