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头
今天和朋友聊到电影《冈仁波齐》,大家共同感慨:基于信仰而的产生“顶礼膜拜”,对于我们这种“没信仰”的庸俗众生而言简直就是一场考验甚至折磨。所以,单纯从看客的心态出发是很难触及电影所传递给我们的“感动”。这看上去简直有点“冷漠”。然而这种“冷漠”,放在之前,我会归因于我们大多数人信仰缺失麻木不仁,但是现在我却不得不重新思考其本身的意义。
事情得从2017年年初说起。那时刚刚过完春节,我和先生因为一些很私人的事情决定去一趟夏河拉伯愣寺。需要申明的是,我俩平时也会礼佛,但绝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佛教徒,所以抵达夏河的那天正好赶上那边一年一度的什么大型法会也算是歪打正着的惊喜。大概是基于一个让两人都很沉重的目的而来,亦或基于一个佛教圣地浓密的节日氛围,我感觉一切都无比的庄重,惶惶跃跃的灵魂在接受洗涤之前首先感受到的是压迫和处处被“窥视”的不安,是的,“窥视”!仿佛到处都是佛的眼睛,你的一切,好的坏的,都在他的眼底。感觉每一步都得走的小心谨慎才是。
下午我们抵达正门,远远就望见一排整齐的转经筒和络绎不绝的磕长头的人。说实话,切身体会这种文化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震惊,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从远处的大山里徒步而来又徒步回去,衣衫褴褛步伐缓慢,好像外面的世界不管怎么飞速发展都跟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他们忠于并坚守自己最初的习惯和信仰。那一刻,我被他们的执着所感染,仿佛自己置身其中俨然也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我们徒步进入寺院,时间已经不早了,台阶上坐着一些晒太阳的女人,黝黑的泛着高原红的脸上悠闲自若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劳作一天后心满意足的在自家院子里小憩,完全没有凝重,没有心事重重亦没有惶惶不安。那一刻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人但凡到了一定的年纪,经历一些事情或者独自熬过一段比较艰辛的路之后就很难再对一些事情动容了。那一刻,真想放下那些可有可无的“负担”跟她们一样坐在这里晒太阳,一直晒太阳。但是不行,我顾及的事情太多太多,我终将无法像他们一样,我只身来此,终须匆匆别过。我终究还是得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时间关系,我们只是在前面的院子里转了转就回了酒店,想着第二天早早起床赶一场法会,所以打算就近吃点晚饭好早些休息。先生之前一直跟我强调一件事情,就是有信仰的人会做比较良心的饭菜,我对此一直半信半疑。我们选在酒店旁一家少数民族老板开的饭馆,要了两份面和一些羊肉串,在等待晚餐送来的过程中我一边和先生聊天一边扫视店里的陈设,却偏偏瞥见坐在我斜对面穿羊肉串的小哥用正在抓肉的手利落的挠了挠脚踝而后若无其事的继续串肉,我的胃里瞬间开始翻江倒海。对于一个严重“洁癖患者”而言好多反应都是由心理作用引起的,那晚回去我就开始闹肚子,一趟一趟的折腾到身心疲惫。第二天一大早再次去了拉卜楞寺,朝拜磕长头的景象比前一天下午热闹很多,我们因为怀有目的而脚步匆匆,在一个大殿里看众多僧人盘腿打坐,川流不息的行人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我和先生静静的站着,那些年少和年轻的僧侣看看我们这些行人,狡黠的一笑,低头窃窃私语一番,再看看我们,反反复复。我的内心开始矛盾,等了一会儿,先生提议出去转转,我简直感觉像是得救了。我们跟着其他朝拜的人,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跪拜,一尊接着一尊,最后到金鼎大殿斜上方的一个偏殿,很多参拜的人都会放一些自己的钱在佛前,亦或点亮一盏酥油灯供着,只是,殿里的僧侣一直头也不抬的在整理那些钱,面无表情,张先生上去轻声问他关于超度亡灵的事情,他也只是头也不抬的说了句“我们这里不超度”,我们不甘心,出门想找其他僧人问问,但貌似大家都很忙。只能感叹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再次折回去,默默的将准备好的两千块钱放在佛前,那僧人依旧是不动神色面无表情却干净利落的收着那些钱,旁边朝拜的藏民大叔看我们一脸懵懂就告诉我们拜完之后出去跟着其他人转佛塔。我们默念心事,跟着虔诚的人群转佛塔转经筒,先生神色凝重,我转了两圈脑子里却突然闪现出一个非常“忤逆”的念头:佛为什么也爱财?!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清晰又可怕的作祟,导致我在后面几圈完全是跟着先生行尸走肉般的移动,在这个人们心中的庄严之地,我突然跳出来却挥之不去的想法让我惶恐和异常矛盾,它压得我呼吸困难步履维艰甚至差点哭出来,后来我竟开始愤怒,我无来由的怒火开始拷问我自己:我一向自觉是个有良知的人,人生至此并未做过什么造孽伤人之事,为何此刻却跟在人群中唯唯诺诺感觉自己罪孽深重不知所措。也许人生很大一部分的痛苦就来源于你一边在付出一边却在质问。身处绝对信仰的边缘,时而深信时而怀疑,你无法完全像一个纯粹的看客一样置身事外,也无法恪守信念到能让自己心安理得。
我开始焦灼不安,迫切地想结束这次行程。
我们行色匆匆,我们“落荒而逃”。
后来,我们依旧会去礼佛,但变成了完全没有“目的”的静心和反思。
后来,我看到那些胸怀信仰义无反顾的面孔;看到那些匍匐朝拜的虔诚眼神;看到被年岁指染的皱纹和灰发依旧转动着经纶时依旧会为之动容。只是慢慢发觉,在时光的流转中,改变的一直在改变,恪守的也一直在恪守,我们也并未麻木,只是偶尔清醒的痛苦着,却也坚定地在朝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