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亲爱的人

当父子俩在高粱地里大哭一场之后，少安算是痛痛快快地发泄了，在他的小土窑里暂时安稳地睡上了一觉。可玉厚老汉却一夜没合眼，他一是愁给少安娶媳妇，二是愧自己年纪大了，竟丧失尽了魄力！

对，想想他在1960年那么困难的时候，都能打闹着给玉亭娶个媳妇回来，如今为少安他也行！要财礼就要财礼，哪怕再欠一河滩账债！可是，去哪里找呢？

他突然想到玉亭管理的农田基建会战工地上有很多外村的女娃娃，不知其中有没有合适的。所以他一大早就跑来玉亭家，哦，这个他以前居住过很久但又很久未踏足过的地方。

他看见玉亭两口子把这地方住的像庙坪那座破庙一样败落，墙都倒塌了，不由得就在心里咒骂起这两个败家子：什么赖东西！把好好一个地方弄得像驴圈一样！里面黑咕隆咚的，弥漫着湿柴烧出的死烟，呛得他直咳嗽……

玉亭的三个孩子见大爷来了，一扑围上去，在玉厚身上连摸带掏，看能不能搜寻一点吃的东西。可玉厚身上除了旱烟，什么也没有。那三个娃娃失望地离开了他，跑到炕崖下的一堆烂被褥中间厮打去了。

孩子们对旱烟不感兴趣，孙玉亭感兴趣呀，他在玉厚抽旱烟的时候，顺势从玉厚的旱烟袋里倒了一大半过去。玉厚半天不说事，一开口就问基建会战工地上的女娃娃玉亭可都认识。

玉亭一下紧张起来，生怕他哥听了什么流言蜚语，要来教训他了！而正在锅台上切南瓜的贺凤英也敏感地放下切菜刀，支棱起耳朵听这两个人说话。

玉厚直截了当地问出可否在这些女娃娃里面给少安说上个媳妇，先撂过财礼不说，哪个村谁家的女娃娃更合适一些？玉亭说只要出得起财礼，少安这样的后生，里面要挑谁就是谁，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玉厚是较上劲了，那就再借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凤英在旁边一听兄弟俩是为这事说话，忽然搭话说自家户族里有个远门侄女，她妈死得早，一直是她爸拉扯大的，劳动和家务活都好。正好这位侄女的父亲还拜托她帮忙找对象呢，关键是只要女婿好，一个财礼钱都不要。

这下可把玉厚老汉高兴坏了！马上让玉亭两口子去信，自己先回家跟少安说说，让他不时再去山西柳林走一趟，去看看人家女娃娃。

当玉厚回到家，少安已经出山去了，他就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少安妈，没想到少安妈当头泼了他一盆凉水！

贺凤英一个户族的怎么成？要是又像那贺凤英一样的性情，是个不会过日子的主怎么办？这个家已经烂包成这样了，经不起折腾！

玉厚老汉听媳妇这么一说，一下子也懵住了，蹲在脚地上思量了大半天，抽了好几锅子烟，才缓缓地说道：“人常说，一娘生九种，不可能每个女儿都像贺凤英一样的脾气性格！我看还是让少安跑一趟，亲自见见面再说！”

“行了当然好，不行就拉倒，又贴赔不了什么！”玉厚接着说。少安妈一听，又觉得玉厚说得有道理，再说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个不要财礼的人家，不敢轻易错过机会。

当天中午吃完饭，孙玉厚老汉就把这事跟孙少安摊开说了。

什么，他就要正式相亲去？他就要娶一个媳妇，然后和她生一个孩子？生孩子？自己不久前也还是个孩子啊……

少安的心开始翻腾了，村子里像他这么大年纪的后生，早都有了媳妇和娃娃，他的年龄也确实老大不小了，看见人家小两口子亲亲热热，自己的心里就会忍不住瞀乱半天。

可是，他立刻想到了润叶。本来他已经死了心，可是这下他真的要去找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他就以无比痛苦的心情又开始想到了润叶。他伤心地认识到，他是多么热爱和留恋她！

“一切都毫无办法。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只好听命于生活的裁决。这不是宿命，而是无法超越客观条件。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者实现。”

“孙少安最后一次审视了他和润叶的关系，结果结论和开始时的认识完全是一样的。还有必要再考虑他们之间结合的可能性吗？一切都明摆着，就像金家湾和田家圪崂隔着一条东拉河一样明确。”（作者把自己虚构出来的东西又拿来打比方，这个挺有意思的。）

孙少安这几天心神不定、目光恍惚，他答应父母去山西相亲，又迟迟不想动身。

这天下午，玉厚老汉又催促他早些上路。母亲也已经给他用半升白面烙好了几张饼，让他在路上当干粮吃，这下他不得不走了！

他找到副队长田福高，跟他交代了一下队里的事，就一个人爬上了庙坪山。

“他站在山顶上，望着县城的方向，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胸口。他面对黄昏中连绵不断的群山，热泪在脸颊上刷刷地流淌着。原谅我吧，润叶！我将要远足他乡，去寻找一个陌生的姑娘。别了，我亲爱的人……”

别了，我亲爱的人！（作为读者，让我也帮少安用力地说一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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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第一部第二十四章读书笔记。

对话非原文，紫湘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