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小说）

明月（小说）

作者：王在

      早春的阳光抖落二月的寒意，一年一度的防御检查就来到了，我拿着叠叠表格在校园里忙碌。

    我正在填着一个同学的血压，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同学。抬头一望，是我的初中同学明月。明月高高的个儿，身体也壮实。这次体检是他带的队。此时，我脑里就想起中学时代他活崩活跳的形象。朝气蓬勃，意气风发，那时，他象一只快乐的鸟儿。

      几年不见，他变得老成客气了，胡须从他的唇上长出来。他说：他己娶妻生子，当了几年兵，四年后被安在镇医院。如果不是命运多舛，我们就可能没有这次会面了。他热情地握住我的手，倒以为他是这里的主人。他的手让我感到多么健康，多么善良，这是一双同学的手。我们同过那么多年学，还没有握过一次手。握手意味着离别和重逢，意味着幸福喜悦与祝福。

      我们为我们的相逢祝福。

      几百号学生在他的组织安排下很快检查完了，在这短暂的接触中，我看到了他工作的风采。他走过去和学校领导谈话握手不断地摇手，我看到他那么精神哪么健康。他又走过来，他好象一直在走动，他没有累的感觉。他说：二春，中午一起坐坐。坐坐就是吃饭的意思。我说：算了。他说：这那行？同学一场麻！我说：别人说闲话。他说：这从何说起？我们默默一笑。

      多少事，他也该有些知道。一个单位，来客多。特别是检查的人多，来了，就得有人去陪饭。象我这么个小职员――校医务室的医生显然没有资格。学校里，人多嘴杂，汤多粥少，大家都睁眼齐刷刷地向着，一顿饭也会使人心里不平衡起来，卷起漫天风云。

      他说：走吧。我们几个人就坐在同一餐桌上。说实话，过去许多同学常在一起，但真正大吃海喝的机会一次也没有。

        他满面春风，谈笑风声，不时地讲些浑话，逗得大家笑得打滚儿。那种气氛充满健康与活力，我的忧郁在这种氛围中慢慢地分散，飘落，最终无影无踪，真的，我好需要这种健康向上的气氛。他一个一个与他们敬酒。敬到校长那儿，校长说：你四杯，我两杯。明月说：行，说了就是。他端着酒杯一饮而尽，象饮着一杯杯豪爽和义气。敬到主任处，主任说：我喝不得。校长说：他可以喝。明月说：瞧不起我？说得主任面红耳赤，说得主任提杯而饮。喝到我面前，我是领教过了，不敢怠慢。两个人咕咚咕咚地喝了六杯。我晕晕然了，而他象莫事一样。给大家酌满酒说：各位领导，我这位老同学就拜托各位照顾了。我心里并没有感激，但我还是比较感谢他的。

      人活在世界上，总是要受环境的制约。现在有那么些人吃过饭后无事可做，就兴风作浪，于是就专门做起整人的文章来，看那个人不顺眼，就想些法子，找他的岔子，让别人活得不安，把别人的不安作为自己的满足和工作。

      尽管我相信自己，但饱腹经论又怎么样？那怕你有一肚济世之才。象我们这种知识分子，刚强和懦弱往往粘在一起，好的时候最好坏的时侯最坏。

        对明月，我表示理解。校长主任连连说：当然，当然。然后一一回敬，明月一一接收。结果，主任喝下了桌子。我们七手八脚地把他弄上床，再到镇医院拿葡萄糖。当等到主任酒醒后，明月又和我们一一握手。

        在那次聚餐不久，就听说明月病了。我去看过一次，他身子骨还好，说话也有精神，脸也红润。他说：一点感冒。我说：有病得治。他笑着说：小毛病，莫啥。

        可不久，人们说他死了，死在医院里。我感到震惊。事实也证明他是真的死了，我好生感慨。这么几天时间，他却去了另一个世界，几天前，他是那么健康、乐观、豪爽，几天后，他的一切一切都消失了，今年他才三十二岁。留下了妻子和一双儿女。妻子儿女哭得泪人儿似的。他也没有做什么惊天伟业，留给人们的就是他的乐观和豪爽，我突然为人生感到悲哀起来，生死旦夕间，真是的。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昨天是好好的，今天就不见了。那生命之外的一切东西又算什么？我和明月在一起的时侯都是一些朴素的岁月，在出生社会的日子里也不知道他是否争夺过什么。我想，他是喜欢淡泊的，也希望他在地下安然坦然淡然超然。

      这样，也许我会好受些。

                  一九九六年五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