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易》,品诗,观激愤之情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国风•魏风•硕鼠》
《硕鼠》是诗经中大家非常熟悉的一首,以至于日常生活中,我们都习惯于称呼贪官是硕鼠。但细品原诗语气,此诗讥讽的不仅仅是贪官,所有不劳而获之徒都在讥笑怒骂之列。讥笑归讥笑,《硕鼠》之所以能够进入中学课本,很大程度是因为它骂的非常斯文了。下面这首《伐檀》也是因为比较斯文,才能够让我们耳熟能详。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
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
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国风•魏风•伐檀》
其实,在《诗》中,艺术成就高的讥讽激愤之诗远远不止上面两首,你看《狼跋》骂人不吐脏字,骂了2000多年,还有那么多文生儒士闻不出香臭,以为这是歌功颂德,摇头摆尾地说:“夸的好,夸的好”。
狼跋其胡,载疐其尾。公孙硕肤,赤舄几几。
狼疐其尾,载跋其胡。公孙硕肤,德音不瑕?
——《国风•豳风•狼跋》
译文:
老狼前行踩下巴,后退又踩长尾巴。公孙挺着大肚囊,红鞋弯弯神奇煞。
老狼后退踩尾巴,前行又踩肥下巴。公孙挺着大肚囊,品德名誉差不差?
——选自程俊英《诗经译注》
而在学《易》过程中,激愤之情也是非常熟悉的内容,毕竟在日常生活中,谁都不是泥捏的雕像,发发牢骚、讽刺挖苦实属正常。怒火中烧、愤怒难抑也是人之常情。你看比较斯文的如《剥》卦。
《剥》卦
剥臧以足,
剥臧以辨,
剥臧以肤。
剥之,贯鱼,以宫人宠。
硕果不食,君子得舆,小人剥芦。
译诗:剥削之歌
奴仆剥果踮起脚,
奴仆剥果手举高,
奴仆剥果双手扶。
鱼贯而进为谁食?宫中贵人恩宠多。
硕果不得饱我腹,国君满载驱车回,百姓只得剥草根。
需要提醒读者小心的地方在于炎黄子孙骨子里的狡黠。只看剥卦的文字,充其量也就是抱怨工作忙、任务重、报酬低,羡慕嫉妒别人不劳而获,是吧。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是《剥》卦,代表走向死亡。所以如果有个员工将这段诗文贴在企业内部群里面,好事之徒跑去打小报告,说某某某诅咒公司关门大吉,你还真别喊冤枉,文字之狱,自古有之。
古人也不是一味委婉斯文,《噬嗑》卦的古歌,就让人不寒而栗。
《噬嗑》卦
噬肤,灭鼻。
噬乾胏,得金矢。
噬乾肉,得黄金。
噬腊肉,遇毒。
何校,灭耳。
屦校,灭趾。
译诗:囚犯之歌
撕扯恶臭的兽皮,遮没了口鼻。
啃噬陈年的骨肉,咬到了箭头。
咀嚼干肉的筋骨,牙硌到金属。
吞咽干硬的肉块,结果中了毒。
肩扛着巨大枷锁,遮没了耳朵。
腿卡着沉重枷锁,遮没了脚趾。
读《易》,品诗,还有一点是和《诗》有不同之处的,因为《易》中的诗都是被抽换、删改、增补过的,并非古歌的全部原貌,所以我们一方面要读可以看见的诗,还要尝试用“象”的思维去读那些看不见的诗。以《噬嗑》为例,噬嗑翻译过来就是撕咬,你再读原文:“噬肤、噬乾胏、噬乾肉、噬腊肉。灭鼻、灭耳、灭趾。”这是一种什么情绪,有多大的仇恨,才会让一个人做出这些举动啊。
在《诗》中,这种强烈的仇恨也有体现: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国风•鄘风•相鼠》
最后一句:“胡不遄死”,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