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扁嘴子的傻子，被我们打死了

在我们那坡，鸭子俗称扁嘴子。然而，每每想起扁嘴子，我想到的都不会是鸭子，而是那个被我们村里人打死的傻子。

傻子是谁，谁是傻子，我并不知道。若不是他被我们村里人打死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傻子。

傻子虽罪不至死，但也着实犯罪了。

至于为何会跟扁嘴子联系上，是因为傻子正是因为偷扁嘴子，才会被我的七邻八舍群起而攻之，实在顶不住了才死的。

在一个乌漆嘛黑的冬天的夜晚，连月亮都睡着了，傻子却清醒得异常，从一户人家过道门上的门头框中，钻入了院子。

现在的门，关上去以后，从上到下，都封得严实合缝，而在我小时候，院子门和堂屋门都是有门头框子的。门上面并不封死，而是用长方体木柱隔出了三个矩形门头框子，据说只要头能进去，人就能钻进去。我小时候也钻进去过，为了取忘在屋里的钥匙。

傻子就是从这样的门头框子，钻入一户人家院子的。夜已经很深了，都到了后半夜了，凌晨三四点的样子。

傻子成功地偷到了扁嘴子，可该死不死的扁嘴子，竟然叫出了声。这扁嘴子一叫可不了得，因为它把主人家都叫醒了。

醒过来的主人，打开门就看到，傻子拿着装着扁嘴子的羽白色化肥袋子，正撅着屁股从门头框子往外钻，上去一把就将其拉了下来，紧接而来的就是拳打脚踢。

“抓小偷了，抓小偷了，都起来抓小偷了！”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主人家声声呐喊，七邻八舍都被叫醒了。那时候还没时兴外出打工，半拉厥、小媳妇的，一下子都被吵醒了。

正值隆冬农闲季节，好不容易碰到热闹，我们村里人终于感觉，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于是乎，他们从睡梦中惊醒，穿上抗寒的衣物，兴高采烈地，拿着铲屎的铁锨、搂草的筢子和扒地的钉耙，朝着“抓小偷”的叫喊声，一窝蜂地飞去了。

虽然家伙都备齐了，但是农村人毕竟淳朴，真正敢往傻子身上招呼的，倒也没有几个，之所以拿着“武器”，与其说是为了打小偷，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卫，生怕热闹没看成，反被嘭了一身血。

可这种情况，傻子并不知道啊。傻子看到触犯了众怒，一如“过街的老鼠”，被人人喊打，无奈之下只得跳进了村里鱼塘里。

起来的人越来越多，连我都被吵醒了，每个人手中都拿着镰刀、扫把或木锨等农具，将操场大小的池塘沿岸围得水泄不通，同时作势将手里的家伙朝着塘里的傻子招呼。

傻子不敢上岸，可大冬天的，结了冰的水里寒得刺骨。他一上岸，就会被众人轰下水。傻子从塘这边游到塘那边，又从塘那边游到塘这边。终于，到了最后，傻子游不动了，活活地被冬水给冻死了。

看到傻子都死了，几个胆大的村民，将其尸体拉到李小洼给埋了。李小洼，在我们那里，属于一个比较紧张的地方。所谓紧张，指的就是闹鬼。

我是次日才听说，偷扁嘴子的傻子，被人打死了。至于他的身高、体型乃至真傻假傻，竟是无从考证了。唯一知道的就是，此后但凡听到扁嘴子，但凡看到扁嘴子，我都会想到那个傻子。

就我所知，我们村里人都是淳朴的、善良的，乃至嫉恶如仇的，就连举起的武器，也是为了自卫的，但我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如果不是我们，那是什么杀死了那个偷扁嘴子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