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云破处》
近日雨水不绝,时阴时雨,极少晴日。早晨,大雨滂沱而至,夹杂着电闪雷鸣和訇然而至的霹雳声。渐渐地,雨声小了,抬头望去,日尚沉,风未静,云相聚,层层叠叠,如浪涌,如山垒,唯于云中现出袅袅一线蓝天。
望着这片蓝天,心中留存的唯有一句古诗,“雨过天青云破处”。那是一种记忆,一种期盼,一种偶遇,一种可以直触内心的感动。如隐身在沙漠绿洲的一脉清泉,静卧于苍山碧影中的一湾明湖,还有平静如水的瓷器。
这句诗原本就是形容瓷器的——汝窑瓷器。我曾在故宫与之偶遇,在幽暗的展厅,唯余一份纯净与淡雅,四周青花粉彩,目不暇接,或许看得太多,唯有面对这片瓷器时,方能感觉到宁静。瓷器,似乎原本就应当在高山流水之中,伴着泠泠流水、嘤嘤鸟啼,和着缕缕茶香,浮光映着天地,恍惚间,“在昼犹昏”“有时见日”。我想,这或许是汝窑瓷器最为人所重的原因所在吧。
汝窑瓷器,烧造于宋徽宗时期,我也一直以为那句古诗是他所言。后来,令我惊异的是,这句诗竟然出自后周世宗柴荣之手——《宋稗类钞》云:“世传世宗烧造时所司请其色,御批云:‘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柴荣,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位尚武天子,少年从军,青年登位,意气风发,气吞万里,竟然还有如此胸襟气度,要烧制出如此淡雅的瓷器。
唐代流行越窑,唐末诗人陆龟蒙有诗曰:“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千峰翠色,那是一种清新的璀璨,一种无尽的活力,或许是大唐盛世的最后遗响。而宋代,最早供皇室所用的乃是定窑,以白瓷闻名。茶圣陆羽在《茶经》中形容邢窑白瓷“类银”“类雪”,传承定窑,想必亦是璀璨夺目。不知为何,周世宗却偏偏钟爱雨后天青色的瓷器,观其釉色,犹如“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之美妙,也许是为了从‘淡淡的天青色’中寻求那一份瞬间的淡然。
柴荣,少年时跟随姑父郭威从军,郭威起兵建立后周,死后传位给柴荣。柴荣励精图治,先后破北汉、南唐、后蜀,统一天下之势已成。可惜在位仅有5年,壮年而亡,大好江山拱手于赵宋,柴窑也从此杳无踪迹。柴荣一生,有过惨痛,有过奋起,有过无奈,经历了太多血雨腥风,看过了太多流离失所,或许在他最终登上那个大家已经争夺太久的宝座时,才忽然觉得唯有这份平静方是真实的。
柴窑虽位列宋代五大名窑之首,宋时就已杳然不见,那一份淡然也如同周世宗一般泯灭无痕。直至一个半世纪后,另一位君王重新将这种颜色的瓷器视为珍宝,汝窑瓷器得以重现世间。宋徽宗,他喜欢天青色的瓷器,描摹鲜活的鸟虫,用瘦硬的书法表 现充满活力的弹性。他摒弃“色眩”的定窑,转而烧制天青色的瓷器,在穷极人工的园林殿宇中,独享那份宁静。只可惜,荣华如水而逝,他在偏远孤寒的北国终结余生,而汝窑瓷器也成为一个传说。
奇迹,往往都是与身外的环境相对。月牙泉,奇在独立风沙之中千年不涸;喀纳斯,奇在千山万壑中润泽如玉;赛里木湖,奇在跨越千山万水依然蔚蓝如天空。“雨过天青云破处”,奇在暴雨之后依然澄澈如故。不久前,看到云海奇观——在数日雨后,晴日当空,云浪层层而起,晴空碧蓝如洗。每当我走上峰顶之时,总喜欢遥望远方的江河,俯视脚下的城市,这次,我在仰望之中看见那一片最澄澈的天空。“雨过天青云破处”,是偶遇,是幸逢。午后,艳阳当空,使人不可仰视。
旬日,朝阳重现,感慨系之,填了一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