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瓷罐丶搪瓷盆
清明回老家,看见邻居家门口罩着“搪瓷罐”,心眼就活泛了。
搪瓷罐丶搪瓷盆小时侯,哪家里没几个搪瓷罐。那个年代,时兴把搪瓷杯当作奖品,杯的正面醒目处,用红漆书写着: “为人民服务”、 “先进工作者”,背面是麦穗或者是四面红旗,如是先进人家,家中长辈好这口的,便有常常端了杯子,故意往人多处喝茶聊天,喉咙山响,果然是十分威武。
我家一向在村中低调,父亲在饮食店中吃苦,家中没有正劳力,工分赚得少,人多的地方是见不到响动。不过父亲也有个“搪瓷罐”半圆弧的手把,新的时候,色泽鲜艳,杯身是一朵祥云,光滑洁净,看着就喜气洋洋的。
父亲用它泡老茶叶喝,他做豆腐,出大力。往往是半罐老茶叶,半罐水,泡得酽酽的。乏力的时候,仰头喝一口,喉咙里咕噜咕噜,嚼一嚼,吐出几片老叶,脸色就转红润了。“搪瓷罐”泡茶久了,褐色的茶碱沾满罐沿,父亲说:“现在不用茶叶泡,也有茶叶味了,真好!”
搪瓷罐丶搪瓷盆我们喜欢喝凉水,夏天回家,口渴,两手捧起大“搪瓷罐”里,脖子一伸,哗哗啦啦,不歇气地灌进肚里,最来劲。冬天里,有时候家中有客人,也拿来温米酒喝。家里偶尔有肉食,母亲就用“搪瓷罐”装,放在菜橱的最上层。有时候,会夹个几片,放在霉干菜上,连罐一起放在焖饭锅里。吃饭时端出来,罐底总粘着一圈饭粒,饭上也会留下一个圆圆的碗的形状。母亲端出来的时候,总是习惯性把一圈饭用大姆指一刮,往嘴巴里一抹,然后让我小心端到桌子上。
那一罐菜,蒸过了有饭水滋润,有肉香、干菜的咸香飘过,一路端过去,鼻子、嘴巴尽享好味,那种感觉一直很美好。成年之后,我每每想起,记忆中的旧时滋味,总是心中汹涌起来。
搪瓷罐丶搪瓷盆上了初中住校,“搪瓷罐”用处更多了,喝水、装菜、刷牙,多功能。后来,家里条件好点,还买了俩搪瓷盆,到食堂买新鲜的水菜,平时就放在书桌上。
那时节,农家孩子条件差,一般都是自带咸菜、豆腐乳过饭。故学校大灶供应的炒菜数量极少,晚了就吃不上。上午挨到第四节,偏偏S老师爱拖堂,讲得起劲。坐在后排那几个家道殷实的男同学,心里像揣着一团急火,屁股坐不住板凳,几次三番往外察看,可惜老师并未会意。
忽然,有人故意把桌子往前一推,又往后一挪。桌子上搪瓷盆啪啦一声脆响,掉到地上转了个圈子。“叶水饺,你为啥碰到我盆子?”男同学假装生气地呵斥,叶水饺一脸无辜,没啊!全班哄堂大笑。S老师勃然大怒,继续听课!有人小声嘀咕:老师,下课铃响了好久。哦,S老师忽然醒悟过来,不耐烦地嚷嚷一声,下课!男同学弯下腰捡起搪瓷盆,灰也不抹,飞一样冲向食堂,好一个“民以食为天”。
搪瓷罐丶搪瓷盆可是搪瓷盆经不起摔,一掉地上,就一块瓷缺了,露出黑色的铁质。尤其是杯子底部,最容易磕破。久了,就会生锈,慢慢就成了一个洞,漏水。我母亲就会扯一团棉花,一头拧尖了,穿过洞眼,扯紧,又能用上很久。
有时候,破洞太大了,那就只能等补锅的师傅。补锅很有看头——补锅人先从箱子里拿出一小块锡块,再一只正方形的铁盒,再用酒精点燃铁盒。过了几分钟,铁盒慢慢烫了,他就把与火柴头差不多大小的一点锡放进去,锡立马熔化,变成了几粒水珠子,晶莹,灰色,在里面滚来滚去。补锅人用钳子轻轻地夹起珠子,再用一块铁反扣盆底,一只手将夹住的锡水放进盆子的洞眼,然后吸气,向盆底的洞吹气,要吹几次。最后用手摸摸洞口,齐平了就不吹了。
搪瓷罐丶搪瓷盆如是补过“搪瓷盆”再有零零碎碎的破洞,舀水的时候,细细密密的水珠四溅。母亲就用用破洞的“搪瓷盆”发豆芽,浸泡了豆子,上面用稻草捂上,每天早晚嘱我浇一次水。看见水一线一线从洞眼里射出来,仿佛泉水叮咚,也是极好玩的事。渐渐地豆子脱壳,生了根,发了芽,越长越高。直到有一天,嫩绿绿的豆芽高出了盆口,拔出来,一根根杆子细长、白亮,用蒜苗辣椒清炒,有一股豆香,便是难得的加菜,那晚的饭便可以多吃一碗。
搪瓷罐丶搪瓷盆
后来的日子里,有了不锈钢和塑料,“搪瓷罐”和“搪瓷盆”踪迹便少了许多。其实,当一样东西取代某一样东西时,连带的其中内容都是很难割舍。物件如此,人也一样了。锅底总有穿的一天,饭碗总有破的日子。可现在,锅子有个小洞了,钢精锅脱了半边了,饭碗跌出缝隙了,有谁还会修呢?干干脆脆,换了清爽。连人也是,老夫老妻,磕磕碰碰,感情有点问题,以往信奉床头吵架床尾好的原则的,修修补补就好了的;现在小夫小妻,一闹一吵就散伙就换人的,屡见不鲜。
搪瓷罐丶搪瓷盆今天我在乡间游玩的时候, 发现地上一只老大的白色蓝沿的“搪瓷罐”,种了绿植。我看了总是唏嘘不止。那一刻就想起从前的“搪瓷罐”和“搪瓷盆”的往事。
反正,我挺怀念过往那种靠修靠补的日子的。看人补锅的机会没有了,但那个喊声,那个货郎担的声音,却好像还依稀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