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阿四
陈皮其实并不姓陈。
自从几年前那场饥荒后,老爹像狗一样死在外边,母亲也改嫁了,他觉得自己终于没有什么牵绊,自在独行很是逍遥,想去哪就去哪,想揍谁就揍谁,所以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陈皮。
没什么特殊含义,纯粹是嫌麻烦,当时别人问起,张嘴就来,有人笑他名字土气,他丝毫不在意,把那人往死里打了一顿,从此再没人敢当面笑话他,只是都在背地里叫他陈疯子。
老家在那场饥荒中饿死了不少人,活下来的要么是运气好,要么是心够狠,陈皮无疑就是后者,他能抢的绝不跟你商量,一个才刚满十岁的小孩子,竟比许多大人下手还狠,后来村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一个老得走不动路的老婆婆,陈皮觉得她很无聊,你抢她吃的,她笑笑不说话,你瞪她骂她老不死的,她也笑笑不说话,目光慈悲又怜悯,后来陈皮才知道原来这老婆婆又聋又哑,还外带点散光弱视,这也熬过了大饥荒,实在是运气使然。
可是没过多久,老婆婆还是饿死了,陈皮想起之前抢了她的半袋大米忘了还,心里破天荒的有一丝愧疚,但转念一想,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早点解脱来得痛快,想到这陈皮又开心起来,吹着口哨,背着半袋米离开了这已经无人的村子,往长沙城的方向去了。
走了约莫半月,路上遇到无数快饿死的人,陈皮吃完了那半袋米,就在他们身上扒干粮,有时候运气好能找到半块发霉的馒头,但是大部分都已经没什么可吃的,陈皮想去抢,却因为没力气被人打了一顿,感觉更饿了,最后几天踉踉跄跄地终于摸到了长沙城门口。
夜幕下的长沙流光四溢,花灯满街,人们在笑着,闹着,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么开心,陈皮却觉得很烦,他只想吃东西。
没走多远,前面飘来淡淡的葱花和烫猪油的香味,陈皮像发疯一样冲出人群,看见角落里有个小小面摊,支着一张油布棚,下面摆了三五张桌子,却只有一个食客。桌子上放着一碗刚盛的阳春面,热气腾腾,点缀着绿油油的葱花,令陈皮食指大动,一把推开那人,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吃得满嘴都是还不停地往里塞,面汤很烫,但陈皮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好吃到泪流满面。
“臭小子!”旁边有个老头在嚷嚷:“二爷你也敢推?”老头抬手欲打。
“老常!”
那个叫二爷的人轻声喝止了老头,声音柔柔弱弱的像个娘们,陈皮边吃边瞥了他一眼,真是唇红齿白,面如鹅蛋,这般阴柔偏还穿了身粉色上衣,后来他才知道,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就是闻名长沙的九门提督之一二月红。
正当陈皮愣神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小姑娘,脸圆圆的,扎着一条长马尾,看起来乖巧可爱,她端着两碗面,一碗放在二月红面前,一碗放在陈皮面前。
“饿坏了吧,快吃吧,不收你们钱。”说完笑着看了一眼二月红,那眼神是陈皮见过最温柔的,像是藏了一颗星星,照亮整个夜晚,陈皮想起小时候,母亲也给自己做过阳春面,记不起是什么味道,但是自己吃面的时候,她也会像这样坐在一旁盯着看,眼睛里满是笑意。
“还看,你小子不想吃了是吧。”二月红从身后用筷子敲了一下陈皮的脑袋,陈皮有些悻悻地收回目光,大口大口继续吃了起来。
“二爷,你别吓着他,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陈皮生平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可怜,不知为什么有点想笑,可怜,只是弱者的借口,而陈皮从出生到现在,每天都在欺负别人,他享受支配弱者的乐趣,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顶多时运不济罢了。
二月红正想说什么,突然“砰砰砰”的连续几声响,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半空绽放,然后像无数流星一样划过天际,霎时间长沙城亮如白昼,人们抬头指着天空,笑着,叫着,脸上洋溢着实实在在的兴奋与快乐。
“丫头,中秋快乐!”二月红温柔地把那姑娘慢慢拥在怀里,姑娘的头倚靠在二月红的肩膀上,二人坐在长条凳子上静静看着天上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绽放,画面温馨又美好。
陈皮啐了一口,把右脚放在长凳上自顾自地吃面,偶然抬头看了看夜空,有那么一刻,心中某处温柔起来,今晚的烟花,真的很美啊,可他只看了一眼又低头吃起面来,吃着吃着陈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自己小声说了一句:
“中秋快乐,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