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匠(上)
谢颖是村里的教书先生。
他十六岁院试中了秀才,十九岁乡试中了举人,是远近有名的神童。
但神童也有才尽的那一刻。
连续考取贡士都不成功,平白蹉跎了大好年华,谢颖一气之下,回到村里做了个开蒙先生。
村里的人一开始惋惜他屡试不中,后来看谢举人并不对科举有多大执念,也不以落榜为耻,遂觉得,这人可能真的是胸无大志。
谢颖的生活过的好不悠哉,他双亲俱在,在镇上有家当铺,他又是幼子,上头好几个哥哥承担了繁衍子息的大任,他父母也由着他闹。虽然在村人看来,谢老爷可能是对谢颖失望了。
谢颖在村头的私塾后面自己盖了一座小院——其实就是两间瓦房再加上与私塾相连的一片空地,种上了一些他闲逛时顺道摘的花花草草,还养了一只大肥兔子。
给孩子们讲完三百千,他就回到院里,逗逗兔子,修修花枝。春踏青夏观雨秋听风冬赏雪,心情好时抱着兔子去村口的大榕树下给一帮干活回来的大老粗们讲讲进县城赶考时遇见的趣事,心情不好时把兔子带着去屠户家地上一扔,看它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就心旷神怡了。
兔子是他进城路上捡来的,确切来说,是被人硬塞过来养的。
那日,清风徐拂,阳光熹微。
谢颖独自一人走在小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因前几日下雨而泥泞未干的浅坑,一不小心没看路,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靛蓝色长袍,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头发整整齐齐得梳到头顶用一块浅灰头巾包着,白面无须略有胡渣,手里提着一只大胖灰兔的俩耳朵。
谢颖心里盘算了一下,道歉就显得自己理亏,况且对方比自己高,万一他认定了是自己 的错,在这一天没几个人走的偏道上估计自己的尸体半个月都没人发现。
于是他清清嗓子,大喝一声:“啊!”
然后向后倒在地上。
那人:……
那人两手举到胸前本想作个揖,没留意自己手里还拎着只肥兔,被惊慌的兔子蹬了好几脚。就放弃了作揖的想法,走过来看着躺在地上装死的谢颖,咳了咳:“这位兄弟,你的背篓压着不难受吗?”
谢颖听他这么说就干脆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颖是个话痨性格,嘴巴闲不住,三句两句就把对方的信息给套出来了。那人姓李,单名一个焕字,是县里头的一个主簿,这次是来找一位老友,顺带看看新修筑的大坝。
俩人都是活络的性子,一聊起来就没完,一开始还正正经经地论经史子集孔孟朱王,后来就侃到了县里哪家酒铺的酒掺水最少,哪处书铺的野史最全。
不小心俩人就一直唠嗑到了黄昏,李焕一看这情况,也去不了老友家了,于是就郑重其事地把兔子交给谢颖,劳他代养一段日子,等下次他过来再拿回来。
谢颖当然一口答应。
这一养,就是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