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多坏呢？

      世人熟知《活着》是部了不起的作品，福贵的一生就是场悲情戏剧，他饱受着来自世界的摧残，不过小说究竟只是小说，人物和内容的虚构让它更理想地反应社会的矛盾，可终究不是现实。那么这个现实的世界，到底有多坏呢？

      我爷爷有两个亲兄弟和几个妹妹，最小的一个兄弟的媳妇儿，就是今天的主角，我称呼她为“幺奶奶”，她的丈夫，自然是“幺嗲嗲”。

      爷爷的那个年代，是个不太令人满意的年代，虽说已经赶跑了日本鬼子，但正如历史书上介绍的一样，愚昧、封建、贫穷等依然充斥着中国。那个年代的媳妇儿嫁进来是受苦来的，幺奶奶也不能例外。我对幺奶奶了解的并不多，但足以替她抱怨一把这个世界的坏。这个世界对她有多坏呢？大致如下。

      幺嗲嗲的脾气坏到了一定的地步，几乎把村里的人得罪了个遍，他欺软怕硬，臭名远扬，幺奶奶因为他，不好再与村里人打交道，一直默默地在家忙上忙下。老式的楼房，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了，墙上面粘的白色碎石，就像是她的命运一般，坎坎坷坷，坑坑洼洼，悄悄退出了时代的审美。

      不知道是幺嗲嗲还是幺奶奶的原因，他们自己生不出来孩子，很多年前，他们抱养了一个孩子，听奶奶说，由于发烧死掉了，过了几年，又抱养了一个女孩，亦是发烧，将大脑烧坏，成了半个疯子，不懂人情世故。疯女儿长大后，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一个倒插门女婿。幺奶奶日夜盼望着有个孙子，她的女儿几个月后怀了孕，却检查出来胚胎异常，流了产，第二胎才让幺奶奶有了个孙女。女婿在湖北开了一家私人诊所，由于操作不当医治死了一个孩子，幺嗲嗲和幺奶奶掏钱赔了那户人家。遗憾的是，那女婿后来再无音信，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们的疯女儿，此后，疯女儿神志日渐不清，夏天不洗澡不洗头不穿内衣，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羞耻感，幺奶奶的小孙女全靠她和幺嗲嗲拉扯大。

        幺嗲嗲为人风流，在外面有算不清的风流债，从不体贴幺奶奶，幺奶奶的容忍让这个家庭没有破裂。

        2018年，世界对幺奶奶坏到极点。幺嗲嗲于这一年查出喉癌晚期，动了几次手术，失去了行动能力和说话能力，也花光了这么多年的积蓄。几乎一整年，幺嗲嗲都由幺奶奶照顾，喂饭喂水、把屎把尿，日子一天天过去，幺嗲嗲生命力一天天消退，那个家，也一天天不像样子。2019年2月20日，早上听到幺嗲嗲快要去世的消息，晚上去看望了他。刚进门，我就开始想象他们今年这个春节是怎么过的：脏乱的房间、躺在床上虚弱的病人、一天天瘦下去的幺奶奶和她读一年级不懂事的孙女、一盆不太旺盛的火······我承认我无法在这个地方久待。幺奶奶坐在床旁，头发杂乱，和我爸谈着明天去县医院取止痛药的事情。我坐在火旁，看着她孙女写作业，说实话，脏乱的书本，潦草的字迹，一身脏兮兮衣服，我实在不能用形容小孩子的“可爱”来形容她，这样的家庭还能养活这个孩子，实在不容易，对她的成绩已经没什么要求了。我看见她右手执笔，左手手指伸进鼻孔，带出一坨鼻垢，随手擦在墙上。我看到作呕，却又有些怜悯。幺嗲嗲的混账脾气让他家与几个兄弟姐妹关系尽乱，来往极少，我几乎没怎么去过他家，对他的病情，我并没有亲情的关怀，只有出于人道主义的怜悯。我几乎不敢直视幺奶奶，她的命运几乎是世界和她开的玩笑，翻不了身，默默承受着生活的重量。从她的谈吐中，我得知她的疯女儿在前几日离家出走，她说不知道她女儿疯在了哪个地方。时间慢慢过去，我和我爸准备离开时，看见她孙女用喝茶的杯子倒了半杯水，将一个塑料的陀螺扔进去灌水，我始终没有听到幺奶奶的制止声，我庆幸没有用那个杯子喝水，同时又感觉到这个房间里莫名的麻木感，在这种生活质量下久待，我可能比幺嗲嗲先走······

        晚上回家路上，我爸让我到家了查一下杜冷丁这种药，明天他要去和幺奶奶去取，我随口应了声，内心尽是恶心与怜悯，不知道哪种感情会占上风。

        这个世界有多坏呢？大概我边听着我爸和别人谈论金钱，边抱怨电脑不好使，边索性敲击键盘写下的这篇文章里的幺奶奶能道出一二。

      世界有过这么坏，适可而止吧，我弄不清它的规律，但祈求它千万不要继承。

                                                    ——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