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扶中学63级学生的回忆

2022-12-16  本文已影响0人  简映竹

本文主人翁小名润生,大名赵祥明,今年75岁,家住分水水井沟,当过兵,后在某石油单位退休。

1.庙林岗中学

上世纪1960年9月,润生的伯父送他去郭扶中学读书。

从分水老家水井沟出发,经过分水岭,翻过象鼻子,爬过山王庙,下坡再走七八里里,总共三十多里。

润生的伯父给他背着住校用的棉被、干稻草及生活必需品,一路给润生讲述在外注意事项,诸如“听话,好好读书”、“财不亮白”之类的。

那时的郭扶中学还在“庙林岗”,伯父带着润生去报道入学,把润生托付给老师,跟老师说“孩子小,不懂事,老师请多关照!”

伯父回去了,润生心里有些失落,毕竟他只有13岁,第一次离家独自生活。好在学校管吃管住,润生心里才好受一点。

那时的郭扶中学建在一个三面都是松树林的山堡上,南边一块大大的操场,西边是一坡梯田,往下就是郭扶通往綦江的公路。

北边山脚下,有一口大鱼塘,那是学校师生们的饮用水。

学生宿舍是一排旧瓦房,房内全是上下铺,住得满满当当。

教室宽敞明亮,一个班60来人,几乎把教室填满。

当年郭扶中学的书记是吴思亮,校长殷达士,润生他们班的班主任是王成根。

教生物的女老师姓肖,不但教润生他们班的植物学,还兼管学校的农副业生产。

学校养了不少鸡鸭和山羊。

一个下午,润生跟另一同学被派去放羊,放着放着就找“野豌钱儿”(野豌豆角,可以吹响)去了,结果羊儿啃了农民的包谷秧。他俩吓坏了,心虚得早早就把羊群赶回学校。

事后农民发觉了告到学校,学校也搞不清楚是哪一天哪些人所为,只是笼统地给农民道个歉后就不了了之了。

学校还有位白头发的老师姚白石,同学们说《綦江是个好地方》就是姚老师谱曲填词的,他还顺手写了《郭扶是个好地方》,教师生们传唱。

有人说姚老师曾经是綦江川剧团的首席琴师,有人说他是右派,那时还没摘掉右派帽子呢。

润生内心很崇拜他,却又不敢接近他。只是远远地小心翼翼地听老师拉着二胡自弹自唱,自我陶醉。

2.学校食堂

庙林岗学校刚开始经常是稀饭下馒头,润生虽然觉得没吃饱,但比老家生产队的伙食团的包谷红苕要好吃。

那时乡下的大食堂仍在,但学生户口转出来后,粮食就由国家统一供应。

学校有校地,种了各色应季蔬菜,养了鸡鸭猪羊,学生们时常能吃点荤菜油水。

学校食堂有学生监督伙食的制度,食堂管理员十分廉洁,并没有“揩油水”之类的事情发生,师生们都感觉良好。

食堂偶尔也会有意外。

一次,食堂分饭37桶,班级按8人一桌去领取稀饭。发到最后一个班,炊事员黎中才发现少了一桶,怎么也找不到。

炊事员挨个班级去寻找,初二有个班硬是不给他开门。后来还是进去查看一番,并没发现多余的稀饭桶。

殷校长叫他们重新煮一点来吃。黎中才说,是炊事班工作没做好,炊事班人员就集体饿一顿好了,不必麻烦。

后来得知,就是那个初二班级有个小组的两个同学争着去领稀饭,端回来才晓得多了一桶,可又舍不得还回伙食团去,就都分吃光了。

润生以为学校会狠狠批评那几个学生,没想到殷校长说:“唉,大家都吃不饱,一桶稀饭个嘛,又有多大的过错呢?”

同学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觉得每顿都没吃饱,特别是最后一堂课,肚子咕咕叫着特别难熬。一旦开饭,8个脑袋把米饭盆围成密密的一圈儿。

说起来学生生活还是不错的,每月细粮27斤,粗粮3斤。

伙食团按早餐3两,午餐4两,晚餐3两的标准分饭。

8个人一盆饭,用筷子交叉打记号,大家自觉挖到自己的碗里。

不过有的学生饭量大,有的人自私心厚,有时难免会有些小矛盾。

润生有个同乡有一段时间都说饿得慌,他发牢骚说,再这样饿下去,就没心思读书了。到了下学期,他果然没有再来。

3.到新学校去

1961年上学期开学时,学校通知润生所在的63级搬到新学校去上课。新校地址在郭扶场到分水乡的岔路口上。

那时候已经没有号召大办钢铁了,粮站的墙上,用石灰刷上“以粮为纲,全面跃进”的标语。

润生一到新学校,伙食团供应的不是大米搭麦面,就是玉米搭大米,还是粗粮加细粮每个月30斤的标准。

老师们每个月只有27斤的定量,也有个别老师因为吃不饱而牢骚满腹。

之后的伙食团,情况越发不好了。

殷校长说:“国家暂时有困难,遭了特别大的自然灾害,粮食减产了。全国人民都要团结一心,勒紧裤带,战胜灾荒,共渡难关。”

殷校长话头一转:“我们怎么办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每个人少吃几斤。现在开始,学生每个月27斤,老师每个月24斤。”

“另外,我们要学习南泥湾精神,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多种蔬菜、多养猪!”

从此,润生他们减少了粮食,增加了蔬菜。

为了多养猪,学生们轮流值班割猪草,就连走读生也分配了每周上交几背猪草的任务。

4.学生的“小伙食”

润生每周回家一次,一来想家,二来回家铁定有顿饱饭吃。

当时的乡下大食堂,已经没有了原来那样的生搬硬套,管理上有些松动了。

有特殊情况的人家,可以申请把应得的那份粮食领回家自己做饭,比如病人、坐月子的妇女和老年人。

他们在自家院子或附近空地上,有意无意地撒些菜种,就算有人看到也睁只眼闭只眼的。

学生们回家,大人不管是蔬菜粮食还是汤水,总会叫你吃个饱。

到第二天返校时,大人会拿点干胡豆、干豌豆、红苕干之类的东西叫自家娃娃带去学校当零嘴儿。

润生开始有点害怕,只能偷偷抿着嘴吃。有时被老师看见,润生和同学们还会主动递给老师吃一点,老师竟然也吃了,还说好吃呢。

润生现在想来,作为学生,给老师吃零食,绝对没得行贿的意思;而老师竟也吃了学生的零食,也绝无放纵之意。

后来学校食堂的伙食油水越发少了,饥肠辘辘的学生们渐渐胆子大起来,有人竟然把大米、蔬菜甚至生猪肉都拿到学校去偷偷煮来吃。

润生有个姓白的同班同学,每到周六就说肚子疼。校医给他药吃,他说丸子药不管用,只有家里的特效药才能治好。老师是很爱护学生的,只能让他提前回家。

郭扶片区的学生,好多离家较远,30里50里远都很正常。有时周六放学已经四五点,回不了家的同学就在学校弄吃的。

他们弄来罐头盒子当小锅,在宿舍或野外开起了“小灶”。

晚自习回到宿舍,响过熄灯哨后,还有学生弄吃的:切菜的咄咄咄,吹火的呼呼呼,汤匙碰了小碗,稀饭喝得呼溜溜……各种声音,许久才能平息下来。

为了对付查岗的老师,宿舍里专门派同学放哨。

老师来查铺时,宿舍一片静悄悄,各种响声立马停止。老师一走,“交响乐”就开奏。

大家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有同学假装生病回宿舍开“小锅”弄吃的。

有一回,班上10个人没来上课,都说病了。

老师惊讶,连说“我不信”,去宿舍逮了个正着,嘿,其实真正生病的只有一两个。

当然,班主任管的比较严格,其他老师虽然不会严厉警告,但还是会上报校长,班主任免不了受到校长批评。

润生班上的白同学装病请假好几回了,大家都知道了。老师头疼,就不再批准。

有一次,白同学真的病了,老师以为又是“狼来了”,改着作业,就是不肯松口。

晚自习,有个同学惊慌失措跑来教室,说白同学上吊了。

上吊了?!

惊动了领导、老师和所有同学!

赶紧送去郭扶医院抢救!

白同学那么大胆,那么出格,那么张扬,怎么可能上吊?

出院后,殷校长带着白同学在学校走了两圈儿,耐心开导他。

后来,白同学再也没有装病请假,再也没有闹过自杀了。不过,他自此变得沉默寡言,不再那么叽喳多话了。

从那以后,学校也加强了各方面对学生的管理,包括心理疏导。

有一回,大批老师突击检查各个学生宿舍,没收了所有能吃的东西。

润生手里有几块母亲给的红苕干,一直没舍得吃,怕放在宿舍不保险,悄悄用手帕包了,放到教室后边厕所房顶上的杂草丛里。

那天老师们从各个宿舍搜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不忍卒睹。同学们提心吊胆,既怕受到处分,又怕老师们把东西给他们分吃了。

第二天晚饭,看着分到自己碗里的“杂拌儿饭”,同学们都傻眼了,里边什么玩意儿都有:大米、黄豆、包谷籽、红苕丝、土豆片、胡豆、豌豆角、干豇豆、腊肉颗颗……

这顿特别的“杂拌儿饭”,那个香啊,令人回味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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