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如父，所以叫你师父

文/乐文君

我最终还是听从你的建议，离开家乡去了南通。

你说20多岁的人了，不可以还一直呆在象牙塔里。

可我真的还想再跟你学钢琴啊，听你骂：“小傻子，还是我给你做示范吧”。

但，是你说的话我一定会听的。

火车开动。

一如三年前你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懂，你好好的，然后转身离开时一样，我又一次泪流满面。

从此，“襄阳”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变成了一个名字，只有想起你时它才会带着温度。

一．

你出现的时候，我在人生最迷茫期。

那时我弹钢琴四年了，鬼迷心窍要考硕士研究生。

周围人呵呵笑着说，一定考不上，除非有奇迹；

会花很多钱的，要多为年迈的父母想想；

而且花了钱也考不上，又是何必；

就算走狗屎运考上了，也找不到好工作；

……

很有道理，我无力反驳。

但也许是我的叛逆期长，也许是天蝎座特有的韧性作怪，也许只是鸡汤喝得太多，我就那么不顾任何人劝地偷偷备考着。

以一株渴望阳光而努力冲破头顶顽石的小草般的姿态。

独自一人。

心力交瘁。

然后你毕业归国，来了我们学校。

带着“维也纳钢琴演奏家文凭获得者”的自信，向我伸出手来。

你只给我留下四个字，“不怕，有我”。

然后我就真的镇定了下来。

看着你神采奕奕的眼睛，我意识到，你可能就是那个奇迹。

二．

拜师之后。

你毫不留情地批判我弹钢琴“底子薄”“节奏乱”“声音难听”……

和之前判若两人。

师父，原来你是先为父，后为师。

你警告我，以我现有水平，想要正正规规演奏，会感受到伤筋动骨的疼。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答应会乖乖配合，试着克服难关。

因为时间短任务重你狠狠逼我进步。

发起火来把自己气个够呛。

那时候几乎每节课会被你骂哭一次。

我是那么深刻地感受了切肤之痛。

整整半年。

其实，你不必每次骂过之后都来安慰我的。

耳朵有了判断能力，流淌的声音找回了灵魂。

我早知道你是对的。

“水滴半年石方穿，八十一难得真经”。

你给了我很多惊喜，远远超出我的期许。

三．

你是当年奥地利国立格拉茨音乐与戏剧表演艺术大学在全球招到的六个学生之一。

为了毕业：

你每天在钢琴前坐14个小时冷板凳。

十年如一日吃干冷食物防困。

没有任何节假日概念。

如果回课有三次令教授不满意，会被学校无条件开除……

我用你的经历对抗了漫长的枯燥和孤独。

是你给了我多说一句话都要多练一小时琴补回来的动力。

是你让我看见了巨人的力量。

是你给了我相信自己有创造奇迹的能力和勇气。

当人生中终于体验过为自己负责，为喜欢的事拼尽全力，我对未来的未知便没有那么恐惧。

这是你教我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四．

在所有人评价里，我都是内向胆小的人。

只有你不厌其烦的叫我表达内心。

你说，内心产生的音乐最能打动听众。

我便尝试着去容纳音乐。

我如此相信你，如同信任我自己。

当有一天我站在公益广告牌下，因为感动，肆意热泪盈眶。

当有一天翻开书我就能即兴为小孩看图说故事。

我惊诧地发现我开始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我不再忧虑考试结果。

我不再关注世俗眼光。

我知道，是你。

改变了我。

那是种奇妙的魔法。

让你在我的生命中，变得无可替代。

五．

2014年研究生考试，你送我进考场。

你拍拍我的肩，说“我懂。你好好的”。

然后转身离去。

足以让我崩溃到流泪。

你大我8岁，总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教训我。

我也开玩笑，配合地叫你“爹”。

但那一刻，你的背影承载了我们并肩作战、艰难奋斗的时光和回忆。

它们勾勒出无数的画面，在我心里翻江倒海。

画面里你一直拽着我，往前往前，哪怕我跌倒，也没有放弃过。

我跟在你身后，蹒跚着抓着你的衣角。

终于被你搀扶着长大了。

于我，你就是超越父亲一样的存在。

恩师如父，所以我叫你师父。

六．

硕士毕业，我选择了慢就业。

又在你身边赖了一年。

你是充满能量的小太阳，一直牵引着我。

今年就算是在自己比较喜爱的江浙城市签了工作，我还是犹豫不决很久。

因为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

可是你要我去，我就一定会听。

我记得曾欣羡地想要和你一样，开着车，带着音乐，四处行走。

你回答，跟我的诗和远方相反，你更愿意尘埃落定。

扎根于此，让你的学生们开枝散叶，去改变钢琴界混乱秩序。

你自己，哪怕如流星，照亮过城市一角，也就够知足了。

我亦将走上教师岗位，也必将终生遵循你的志向，把正直和严谨带给我的学生们，如你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