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只愿君心似我心||十六、终生都不要再回来了
穆清裳的伤慢慢地结痂愈合，可七八天过去了，皇甫柏叡居然一次都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禁不住地疑惑。
看着手腕上又一条丑陋的刀疤，其实穆清裳自己也想不通，当初自己为何那么冲动。
“小姐，少将军在穆府等您。”穆清裳还沉迷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一个陌生的宫女闯入她的眼帘。
“嗯？”穆清裳震惊地站起身。
“少将军说，救将军和夫人的大计自有他去做，勿需小姐担心，小姐还是马上和奴婢出去吧。”
……
“大哥，如今穆家上下都自身难保，娘说了让你去青溪国，你怎么这般固执，不止回来了，还敢进宫救我，要是惊动了殿下……”穆清裳看到哥哥，就开始了唠唠叨叨地模式，穆清寒实不该回京。
“原来你还知道皇宫危险？”穆清寒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寒如坚冰。
“大哥……”
“大哥？原来你还知道我是大哥？”穆清寒冷声。
知道自己有个大哥还要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扛下来？知道有个大哥她还要瞒着他所有的事？晓得他是大哥她还想让他当个躲在妹妹身后由妹妹保护的懦夫？知道他是大哥她还想替他扛下所有的责任？
“我只是，担心你会出事……”穆清裳知道穆清寒的怒气从何而来，她乖乖地低着头认错，宛如一个做错事被发现了的孩子。
穆清寒红了眸，颇为心疼地抱住不安的妹妹，“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和爹娘。”
其实他有什么资格怪别人呢？若不是他任性，若不是为了躲开母亲的催婚迟迟不归，毫不关心京城的动静，穆清裳又何至于要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困难与侮辱？要不是他没有能力，穆家何至于将所有的事都瞒着？自己又何至于这么迟才将妹妹救出来？爹娘还在牢里，他还是没有任何应对之策。
“大哥，”穆清裳多日来伪装的坚强因为穆清寒的这一句话土崩瓦解，她将自己埋入穆清寒的怀中，眼泪夺眶而出，“你别这样说，真要追究起来，还是我背叛了穆家，背叛了爹娘。”若不是她坚持救下皇甫柏叡，也许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只是她该怎么办？事到如今了，她居然不曾后悔！
“傻丫头，大哥明白你的难处。”哪怕对她的所作所为不理解，但穆清寒还是明白此番做错的人究竟是谁，并无怪罪穆清裳的意思。
说起来，身为穆家的后人，他们看似荣宠无边，天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又有谁能明白他们身为穆家人的苦恼？他们穆家天生就没有对皇室说不的权力，因为手握兵权，穆家连一丝一毫的私产都不敢置办，就只是为了避免帝王的猜疑。
穆清裳这么做，除了因为皇甫柏叡，大多是为了穆府传下来数百年的家训吧？
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
穆廉和叶齐雯被关在天牢一个多月，期间皇甫柏叡好似忘了他们存在似的，别说用刑和审问了，他居然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这让小两口直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听狱卒们说过，太子登基了好些天了，这对我们一直不理不问，他究竟是要干什么？”穆廉多日以来一直没能好好入睡，整个人狼狈不堪，似乎在短短数天内就老了十岁。他靠在与叶齐雯所在牢房相连的墙面上，自说自话。
说来可笑，穆家忠贞数百年，没想到如今却在他穆廉的手上毁于一旦。
叶齐雯自入狱以来一直没说过话，穆廉也不敢奢求她能回答自己，他自言自语道，“若是一切能重来一遍，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外面，皇甫柏叡面色沉痛地一步步向穆廉夫妇所在的牢房方向走去。穆廉是他向来敬爱的长辈，如今却被他困在天牢里已有一月，他不知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突然在安静地天牢中响起，穆廉的手微微一颤，他眸中划过一丝苦涩与茫然，叹了口气，他缓缓从地上站起，向皇甫柏叡行了礼：“罪臣拜见皇上！”
“朕今日来，只问你两件事。”
“皇上请说。”
“第一，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皇甫柏熙？”
穆廉沉痛的闭上眼，回忆起当初那不堪回首的事，“少不更事，年少气盛。”
多年前，穆廉奉命抗击北漠，出于年少气盛被敌军围攻关山，不听参将副将建议，执意不上报军情，自负地以为自己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反败为胜，结果却被困五天五夜，军队几乎弹尽粮绝，暴动不断，还是随军出征的叶齐雯不顾他的反对传信给叶尚书想办法才得以脱困脱险，可他却早已犯下了延误军情军机的灭门之罪。若是这些真相大白于天下，他穆家还有什么脸面和威慑力统领三军？皇上又岂会再信任穆家，岂会让穆家继续作为三军统帅？
皇甫柏叡语气不变，“第二，兵符在柯冲手中，那他人在哪里？”
“他会送回来的。”
“若是他不送回来呢？”皇甫柏叡冷笑，“兵符可以命令我大轩国的千军万马，穆将军可知这是怎么样的诱惑。”
穆廉咬牙，“罪臣，相信他！”
柯冲的为人，若他不清楚，也不敢拿大轩江山开玩笑。
皇甫柏叡知道自己套不出答案，重重地呵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出去。
“皇上，二王爷夺位那晚，您是否就在清雨轩？”看着他的背影，穆廉突然问道。
“将军何出此言？”皇甫柏叡脚下一顿。
“罪臣当时就怀疑，小丫头听闻那一夜的事，居然没有去找你。”穆廉笑，“后来我就在想，她肯定知道你在哪里。”
皇甫柏叡心头一疼，“是吗？”
“因为罪臣的自以为是，穆家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战役中延误军机，已经犯了欺君之罪，罪臣不求皇上能赦免穆家上下，但请皇上念在小丫头跟您有了那么多年的情分，又帮了您一次的份上，放过她，行吗？”
“你是要用穆家上下上百口人命换取穆清裳一个人的安生？”
“……”
许久之后，皇甫柏叡从牢中走出，他的脚步有些凌乱，此刻的他急切地想见到穆清裳，那个他放在心尖许多年的人，那个为了他承受了许多的女人。
天龙宫。
穆清裳突然消失，宫人们遍寻不获，奈何皇甫柏叡不见人影，她们只好通报了萧妃。可是通报的人刚走出去，皇甫柏叡就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天龙宫一干人等全部吓了一跳，可是还未等他们将问安陈情的话说出口，皇甫柏叡就打断了：“姑娘呢？”
宫女哆哆嗦嗦地回答，“回皇上，奴婢正想与您禀报此事,主子——不见了！”
“你说什么？！”
皇甫柏叡一眼看向说话的宫女，帝王凌厉的气势让那宫女不住地发抖，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哆哆嗦嗦地只记得跪在地上哭，恨不得自己就此晕过去。
想起穆廉在牢里说的话，皇甫柏叡多天以来的心结正无处发泄，穆清裳失踪的事更是让他怒不可解，“皇宫各处都找过没有？凌熙殿可有去看过？”
该死，最好不要是去找皇甫柏熙！
“没，没有，奴婢等都去找过了，没看到穆主子……”
没有？难道是……
谈一笑！
此时的皇甫柏叡犹如暴怒的狮子，眸子红成一片。
听闻穆清裳失踪而匆匆赶到的萧妃瞬间觉得，此刻的皇甫柏叡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他随时有可能夺走所有人的命——包括自己。
奈何，身为四妃之一，后宫的掌事者，她不管不行啊！
硬着头皮上前，萧妃提醒皇甫柏叡道：“皇上，臣妾觉得，如今最为紧要的是将穆小姐找回来！”而不是迁怒这些宫人。
不过一天，皇甫柏叡就几乎将京城翻了个遍。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皇甫柏叡气得将手边的东西砸了个干净，对底下跪着的一干人怒道，“除了这三个字，你们不会说别的吗？朕不要听这些没用的！赶紧滚出去继续找，要是还找不到就不要出来见朕了！”
暗月堂的人低着头，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说实话，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堂主发怒啊！差点没被他的怒火吓死！
“皇兄，我可以进去吗？”皇宫大殿外，皇甫付暖听到哥哥暴怒的声音，犹犹豫豫地在考虑要不要进去这一趟，二皇兄说这件事很重要，可毕竟生命更宝贵啊！
“没事就滚出去！”
皇甫柏叡听到不属于穆清裳的声音，根本不考虑来人是谁，直接暴怒地想将人轰了出去。皇甫付暖虽然很想逃走，可想起皇甫柏熙的消息，她觉得此事还是很重要的，咬咬牙，她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另一头的杨钟。
杨钟浑身一激灵，在心里默默哀嚎着，却无它法硬着头皮上前：“皇上，也许公主是有要事禀告，您何不先听听她说什么？”
皇甫柏叡深深吐了一口气，固执地将人挡在门外：“你走吧，有什么事，等朕忙完了再说。”
皇甫付暖急了，她将手上的令牌高高举起：“皇兄皇兄，我说的就是关于穆姐姐的，二皇兄告诉我，穆姐姐前几日去找过他！他说他有事和你说！”
皇甫柏叡的手一紧，仿佛看到了救赎。
清雨轩。
穆清裳面对着满桌的东西，食不知味,她心里仍然惦记着自己当日与皇甫柏叡的约定，也不知她突然消失，他会不会气她言而无信，拿爹娘出气？
眼见穆清寒一身冷气地从外面回来，她赶紧迎上前，“大哥，外面情况怎么样了？皇宫可传来什么消息？”
穆清寒眸光一沉，手一顿，反问道：“小裳，你如此关心他，该不会还对他念念不忘吧？”
“……”穆清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大哥解释父母的事，更不敢提起自己与皇甫柏叡的约定，她终归是怕哥哥担心，“我们有了十几年的交情，我就是想知道我突然消失，他会不会有半些怜悯。”
穆清寒的心跟着沉了下去，“他动用了所有的势力找你，小裳，看来你得赶紧离开京城了！”
所有的势力吗？
穆清裳倒吸了一口气。
“前几日我就与谈一笑商量好了，无论事情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会力保你安全出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穆清寒没想到皇甫柏叡对自家妹妹失踪一事反应这么大，简直是不顾将自己身后的势力完全暴露在世人面前会给自己日后带来怎样的麻烦。居然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本来打算救出穆廉夫妇后一同离开的，如今他是得改变策略了。
“保我出城？那你们呢？”穆清裳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先别说这么多了，你收拾一些细软马上就走，城门之外的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你只管出去，远远离开，终生都不要再回来了。”穆清寒将妹妹扯进里屋，“爹娘的事我只有办法，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离开，听明白了吗？”
“大哥！你们这样做只会惹怒皇甫柏叡的！”穆清裳不动，她不想再因为自己连累了最后一个亲人。
“我自有办法，”穆清裳不动，穆清寒也由不得她，顷刻之间穆清寒就将妹妹的几套衣物收拾好，“我送你出城之后，你只需沿路北去，千万不可耽搁。我会安排人给你掩护的！”
他将腰间的玉佩扯下来一同塞给妹妹：“这是父亲在青溪国的好友的信物，你拿着它，到了青溪国，玉佩的主人自会护你周全的！”
“大哥，如果你要我一个人离开，我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穆清裳推开他的手，坚决道，“你是穆家的人，我也是穆家的人，你要留在救爹娘，那我就坚决与你共同进退！”
穆清寒眸光一沉，看着妹妹一脸的认真，突然觉得心里酸酸胀胀地很难受，但是……
他手一抬，直接劈手打向她的肩甲，看着妹妹昏睡过去前不可置信的眼神，他满是愧疚感。
他不管穆清裳醒来以后会如何怨他恨他，身为大哥他怎么可能还会任由妹妹胡来？他也是为了她好。
谈一笑从穆清寒手上抱过昏睡不醒的人儿，将她放进早早准备好的马车内。戈烁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跟着转进了马车，而他身后，鎏儿迅速地改站到了穆清寒身旁，对穆清寒唤道：“大哥！”
穆清寒点点头，看着这个和自己的妹妹一般无二的鎏儿，对谈一笑嘱咐道：“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别让她再次受伤！”
“我知道。”谈一笑郑重点头，穆清寒既然将人托付给他，他就一定会保证她的安全！
“爹娘的事还没有了结，如今皇上虎视眈眈，也不知道我和爹娘到最后究竟会落得什么下场。如果我们一家不幸都出了事，你可以用任何办法帮她抹掉这些记忆，忘了这里的一切，总之切不可让她做出自残之事，至于报仇……”穆清寒笑得有些惨淡，“先不说穆家的家训不允许，裳儿呢，她至情至性，是最好的女儿，最好的妹妹，更是最爱皇上的人，如果让她为了家人去伤害，甚至杀了皇上，这让她怎么承受？倒不如忘了，一了百了……”穆清寒亲眼看到妹妹满身是伤，实在怕极了旧事重演，他刻意提醒着谈一笑。
穆家就算真的全倒了，就当是穆家对九泉之下的穆家先祖们和历任皇帝的交代，平息他们穆家背叛的耻辱！他们不需要穆清裳给他们报仇，他们也不需要穆清裳为他们做什么，穆家的事，让他们男人承担就好了。
“我明白！”
“好了！你们走吧！”穆清寒最后看了一眼妹妹所在的马车，狠了心送她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