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树对话的人

黑白世界里，有没有一个时刻会让你看见不一样的颜色？

我今年33岁，是一个捡破烂的流浪汉。捡了破烂去换钱，再拿钱去收破烂，破烂换钱，以此循环，生生不息。

我是个哑巴，不会讨价还价，也不会迎来送往。有破烂就捡，捡不着就去找，找不着就饿着。

我的世界只有我，和我以外的东西。久了，破烂反倒比那些人重要了。

没有人告诉我生命应该怎么度过？没有人教我怎么赚钱，怎么煮饭？甚至我连雨是要躲的都不知道。

这个城市经常下雨，所以我经常淋雨。我用手挡住头的时候，雨会从旁打湿我的身体；我把破外套披在身上，雨会浸透那件外套摸进我的身体。索性我就不躲了，雨反而帮我理顺了葱郁的头发，也顺势带走了身上的污垢。仿佛被一种天生悲悯的力量眷顾，我环顾四周——

巍峨高楼构筑的黑白世界棱角分明，凌厉的长宽高是隔离我的边界。还有一条边界在另一边，上面是一个被按了快进的世界。一个个钢铁大盒子横冲直撞，好像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游戏。玩家痴迷于速度和技巧，在雨幕背景下，更添神奇。

红绿灯来回闪烁，有什么在注视？我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弥漫在高速街道上，氤氲的光线中有别的颜色，淡淡的可是一直存在着……我靠近，落下了在上个路口捡的塑料瓶。像是一种召唤，我不会说话，无法作出回应。

雨水冲入下水道，流经井盖会不安地翻滚跳动。那个塑料瓶被带进一个有积水的浅坑，沉沉浮浮，瓶内积了水，踏实着地，雨点敲打在上头，看着那滴溅起的水珠，好像瓶子也动了一下。可它终究还在那里，动或是不动有什么要紧？

人行道是黑白的，黑是底色，白是加在黑色上面的。所以只踩白色的部分，鞋子可以比较逃得开被渗入。好像我的鞋子也不能更湿了，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还是会踩白色的部分。

在不能更糟糕的时候继续选择比较不糟糕的那种，原来就叫乐观。

如果是在夏天，你穿着拖鞋，或许能察觉到这件事情的有趣。就是下雨了，你踩到积水，然后你踏出一步，在脚趾与鞋底作用时，会有水出现，然后消失。等你到家，或许鞋子和脚都已经干了，可还是会有水存留过的痕迹。那是污渍也好，泥土也好，你会发现它是有轨迹的，不是一大片或是零星四散的，它像是地图一样有模糊的边界，如果能刻录下来，就是一部分水曾活动过的小世界。

如果你会感动，或许就能认同我此刻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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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处雨中，可是又被雨隔离了。我走过人行道，看到了一排树，近处清晰，远处依旧模糊。

我说，谢谢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