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婚姻育儿

明月几时有

2018-09-28  本文已影响2116人  石头在海上

紫君,1953年生人,掐指一算到今年,来台北定居已经第20个年头了。

明月几时有

1998年,紫君和第二任丈夫一同回到台北定居。

165cm的苗条背影,身段婀娜多姿,鹅蛋脸,小麦色肌肤,弯弯柳叶眉,樱桃小口,一双含情丹凤眼,顾盼生辉。

完全看不出年纪,只有当她侧脸仰视着窗外的风起云涌时,才能依稀察觉她鬓角的几分雪白和眼角的细微沧桑。

紫君是美丽的,充满风情的上海女人之典范。这种上海女性独有的清新气质,天然去雕饰,如春雨似清风,一切都是自然之态,毫无扭捏造作之感。

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叫人一见倾心,过目不忘。

即使不讲话,沉默不语,俨然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性感和魅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自带吸引力。令人着魔和恋恋不舍。

紫君常常一个人独自坐在台北市街巷的咖啡店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因为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自从台湾丈夫过世后,自从女儿结婚成家后。

我问她:“紫君阿姐,您这样不孤独吗?总是独来独往。”

紫君莞尔一笑,淡然地品尝着咖啡,慢条斯理地回答:“与其和三观不合的人应酬吃饭,不如一个人潇洒自如。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谁又不是到头来一个人呢?活在世上,什么都不要怕,因为没有什么可怕的。

做自己想做的事,人生无法重来,少一点后悔和遗憾,学会放下输赢和计较。

安身立命最要紧。

别人不是我,怎知我一路走过的辛苦,心中的酸甜苦辣。

在别人看不到的内心角落,多的是她们无从得知的情绪。

别让不值得的人和事占据了宝贵的时间和心情。

女儿长大了,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作为老人不要轻易打扰子女,把身体养好,不要给女儿添麻烦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世界上有两种事尽量少做,一是用自己的嘴干扰别人的人生,二是靠别人的脑子思考自己的生活。

到底是二代人,思想观念和生活习惯都不同,所谓父母和子女的缘分,就是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越早独立,越好。

佛家讲究子女是来选择父母的,既然我的女儿选择了投胎做我的孩子,我首先就要感恩。怎么能把她绑在身边呢?这就是道德绑架,是老思想,不开化。

阿拉上海人是全世界都有名的民主,开明,先进。不做这样的蠢事。

子女有自己的前程要奔,我们祝福就好,如果她需要帮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扶她一把,就是为人父母最大的快乐了。

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抓得紧又有什么意义?

我就一个独养女儿,早晚都要留给她,不如趁早。

等货币贬值了,钱都不值钱了,再给孩子,她也不会感谢你。

反正我的思想就是这样,如果今天你连自己的子女都要防,那干脆丁克好了。生什么孩子啊?孩子又不是奴隶,没必要事事都以老人为先。

大好的前程,赶紧去奔才是真。现如今,到哪里房子都那么贵,作为父母,有能力就帮她出个首付,又能怎样呢?

所以,做人不要太冷血,该帮就要帮,难道钞票带到阴间里去用啊?货币伐流通啊呀。阴曹地府用的是冥币。”

紫君居住在台北市仁爱路上的一栋老公寓内,这是台湾丈夫身前留给她的遗产。另有一处在忠孝东路上,紫君将其出租了,将租金作为自己的日常开销。台湾丈夫唯一的女儿很早就全家移民澳洲了,紫君有了这2栋老宅,也算有了安身之所。

仁爱路被誉为台北最美丽的林荫大道之一,道路两旁矗立着一棵棵的大椰树,终年葱翠满目,纵然是烈日炎炎,在这里也是绿叶成荫,叫人心旷神怡。

紫君是很感谢生命中的两位丈夫的。

前夫给了她最宝贵的女儿,第二任丈夫给了她稳定和舒适的后半生。

婚姻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不亚于第二次投胎,而婚姻的好坏,一半靠运气,一半靠眼力。

                一、云南知青

紫君曾经历过“上山下乡”,去的是最艰苦的云南西双版纳。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奉献给了那个特殊的年代。——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知青。

云南西双版纳距离上海大约有2880公里的距离,大批知识青年离乡背井,来到那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1968年第一批北京知青是在周恩来亲自批准下进入到西双版纳地区的,然后又有上海、昆明两地知青远离自己的故乡,来到偏远的边境线上,开垦荒山,种植橡胶,终日劳作。

紫君永远忘不了挥别父母,兄弟姐妹的场景,午夜梦回时,总是在周遭战友们的啼哭声中惊醒。

紫君的母亲和她告别时,在她耳边千叮咛万嘱咐,不厌其烦地唠叨:“紫君啊,记住,你是上海小姑娘,千万不要谈恋爱,不要自我放弃,保护好自己,有些事,山回路转。千万不要在农村结婚生子,否则一辈子只能苦守边疆了。政策是会变的,你要对将来有信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是一个必须绝对服从的年代,等待自己的前途一片渺茫,任何人都认为自己从此将被无情地遗弃,等待自己的是终身无靠的悲惨结局。

知青们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义无反顾地把青春和汗水抛洒在这片红土高原之上。

热带雨林有多美,她们不晓得;她们只知道日出而作,默默耕耘,周而复始地重复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对抗着山洪爆发和泥石流等等的自然灾害。

紫君默默承受着各种身心折磨和痛苦,逼迫自己在最艰难的自然环境中生存下来。

回城的等待,遥遥无期。那个年代,没有组织上的批准,任何人都不可能逃走,也不可能有人愿意接收一个“叛徒”。

于是,大多数人绝望了,想着可能有生之年都回不了故乡,注定终老在这异乡,与红土地永远相伴。

于是有人精神奔溃了,有人自暴自弃了,有人草草结婚了……

此时紫君望着天上的一轮满月,心中充满了悲愤和绝望,想起了知青们口口相传的一首诗:

      冬去春来年复年,

  八载已似二万五。

  知青吃穿谁来管,

  良心人道飞九霄。

  白饭米汤充肌肠,

  茅屋透天雨水凉。

  捆绑吊打不为奇,

  上梁投河宿阴曹。

为何命运如此不公?为何偏偏是自己要上山下乡?为何不是比自己年幼的兄弟姐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吗?自己读书成绩在5个兄弟姐妹之间是最好的,且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难道就这样荒废了吗?

不,不,不,偏不!一命二运三风水,紫君就是生有反骨,绝不向命运轻易妥协。我一定要回到上海,一定。

                  二、返城回沪

终于在历时多年的艰辛劳作和漫长的煎熬等待后,1979年2月,紫君回到了故乡——上海。

那时候的她已经是27虚岁的大龄未婚女青年。

工作的落实,成家的压力都迫在眉睫。

老母亲望着紫君因常年务农而被晒黑的肌肤和鼻梁上的雀斑,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消瘦的竹杆身材,不禁老泪纵横。

每户人家都有这么一、二个挨到“一片红”的子女,怎么办呢?

怨天尤人毫无意义,不如尽力而为,想想办法。

是时代选择了我们,我们只能顺应潮流。因为我们都只是沧海一粟。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老母亲紧急召开了家庭会议,决定把自己在毛纺厂的工作办理提前退休,让紫君顶替,虽说是三班倒,但总是自食其力的国有企业的铁饭碗,稳定,也容易找结婚对象。

紫君不愿意在家吃闲饭,一口答应,家里其他兄弟姐妹也都有自己的工作,都很支持母亲这个决定,他们内心是知道大姐这么多年在外地生活并不容易,毫发无损地归来,实属幸运。

在家人的介绍下,1981年紫君嫁给了第一任丈夫,同样有着相似经历的老张,曾经奋斗在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因此和紫君算有一定程度的共同语言。

那个年代的婚姻,十有八九都是凑合。因为家中居住条件都不好,常常是7,8个成年人居住在不足30平方米的房间内,男女混杂,多有不便。为了能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结婚是最恰当的解决方案。

老张为人老实木讷,长相英俊,浓眉大眼,178cm的大高个儿,且父母双亡。

老张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也是工人,在炼钢厂工作。在80年代,这样的个人条件算是非常不错的结婚对象。男人嘛,性格正直可靠,工作认真,有家庭责任感就算是好男人了。

紫君在毛纺厂工作,学习能力强,又有亲和力,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每当紫君上中班回家,老张都会按时去厂门口等候老婆,安全护送,两人婚后的生活也算是其乐融融。

1984年,她们有了自己的女儿。

真是有女万事足,紫君和老张对自己的生活现状都很满意。

只要能够太平度日就好。对于经历过风霜雪雨的这两个人,能够搭伙过日子已经是最美好的光景。一天天守候着唯一的女儿慢慢长大成人就好。

紫君烧的一手好小菜,叫邻里们都羡慕老张娶了一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美娇娘。

这本应该是一个可以圆满幸福的老百姓的故事,却在1992年因老张意外脑溢血过世,紫君的人生出现了一个重大的拐点。

孤儿寡母,收入微薄,紫君该如何带大自己的女儿呢?

缺乏足够的教育背景,身无所长,总不能伸手问自己的父母月月要钱贴补家用吧。

紫君想了想,只有出国打工一条路。或许将来能为女儿谋个好前程。

90年代,非常流行大龄青年出国留学,实质上就是出国打工。

上海人大多选择日本,澳洲这样的目的地。

紫君动了心思,但出国留学的费用不菲,这笔钱该怎么来呢?自己身边仅有的所有积蓄,还是结婚后省吃俭用下来的。只能开口问亲戚们借了。

但大家都捉襟见肘,又是否愿意将多年积蓄外借呢?

紫君决定奋力一搏。

她先是向老张家里的亲戚开口,虽说老张已经过世,但老张的亲戚家的条件远远好于自己的娘家亲戚。

试试吧,万一他们同意呢,毕竟自己的女儿是他们的亲侄女啊,是张家门的后代啊。

果不其然,他们对于一个年近40的中年妇女要出国留学打工的事,嗤之以鼻,充耳不闻,并冷漠地回答,万一借给你,你将来没有能力归还怎么办?难道等侄女长大后替你还吗?

我们等不起。

对不起,我们张家门的亲戚不谈钱,谈钱伤感情。

紫君望着他们一个个势利眼的傲慢表情,心中暗暗发誓:“如果将来出国成功,一定要混个人样儿出来。人穷志不短。”

紫君明白,老张过世后,这些人就不认她们了。自己的女儿虽然姓张,但那些亲戚自己也有子女,怎么可能顾及到侄女的死活?

这世道,侄女算什么至亲骨肉?!老张过世后,他们明明知晓自己的窘境,也都故作不知。都住得很近,只有公交车1站路的距离,也假装没有这门亲戚罢了。

自己实在太天真了,也好,早点看清也好。

所谓血缘关系,很多时候还不如邻居,同学,朋友,同事。

难怪都说——求亲不如求友。

紫君硬着头皮去了自己的娘家,还未开口,老母亲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8万元人民币,放在紫君手里,语重心长地对紫君说道:“这个家,欠你的太多,无法偿还。这是一点点心意。大家一起凑出来的,借条不用打。我们早就听你们同事提起,你想出国打工。你想办法闯出一番名堂也好。留在上海,带着女儿,也很难改嫁。世俗的眼光下,终归是“寡妇门前是非多”。

你女儿是我的亲外孙女,我们会帮你照顾好。她可以住在你妹妹家,她家里条件好,3室2厅。读书吃饭都不用操心。几个娘舅也都会帮忙。

你自己在澳洲要照顾好自己。时下正是日新月异的时代,趁年轻,还可以靠体力赚点钱,只要不怕吃苦,到了国外,捡垃圾也能生存下来的。赶紧谋一个属于自己的后半生。先学好英文,不要当睁眼瞎。出门靠朋友,多结交好朋友,值得交往的朋友。

你头脑聪明,肯学习,天道酬勤。

我也会天天在观世音菩萨面前祈求你一帆风顺。

你是我们的长女,我们对你有信心。

紫君啊,勇敢地去吧。凡事学会自己决断,不要指望任何人会为你改变,如果发生问题,首先调整自己的心态,学会换位思考。

兄弟姐妹们不会催你还钱,将来的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娘家人永远是你的港湾。只要我活着一天,没有人敢向你催债。大家也都相信你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一个属于自己的明天。”

紫君噙着眼泪,接过了这厚厚的一叠人民币,她明白这是全家人对她的信任和期许。

真是患难见真情。

                三、邂逅悉尼

1993年1月,不惑之年的紫君踏上了奔赴悉尼的航班。

悉尼,位于澳大利亚的东南沿岸,是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的首府也是澳大利亚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被誉为南半球的“纽约”。

紫君来到这座美丽的城市,无暇欣赏,因为她知道等待她今后的每一天都是艰辛的,而这一次的“洋插队”是她自己选择的。

没有人逼迫她,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出来闯一闯,看一看世界的。她觉得自己荒废了太多的青春年华,如今要与光阴赛跑,赚外汇早点把债务还清。

去留多久是一个未知数,只能尽一切所能,多赚钱,开源节流。

此时的她,因为这次勇敢的选择,付出的最大的代价就是无法陪伴女儿共同成长,她希望将来等女儿成人后,可以明白她的一番苦心。人生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

紫君白天在语言学校努力学习英文,晚上在上海老乡介绍的台湾移民家里烧晚饭。

这位台湾黄老先生,跟随女儿女婿一起来到悉尼定居,比紫君年长整整20岁,祖籍杭州,曾跟随国民党部队撤退到台湾。

1992年年初跟随女儿一家一同来到悉尼生活。

老先生坚持晚上一定要吃中餐的饮食习惯,于是家人千方百计打听并找了不下20几个中国人来家里试工,都无法满意老先生挑剔的味蕾。

紫君第一次踏入黄老先生居住的house,就眼前一亮。

这是一栋红砖的2层小楼,有一个小花园,常年种植着各色玫瑰,晚香玉和绣球花,看得出是有专门的花匠精心打理的。有2个车库。

走进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匾额:

            事如春梦了无痕

紫君当下就猜晓主人必定是一位懂风雅之人,眼界不俗。

靠墙的东北角摆放着一排排深棕色的书柜,暖暖的斜阳从白色的木窗洒进来,一束光芒斜照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天青色的窗帘随着阵阵晚风从窗外飘入清新的空气和似有似无的花香,书桌上的香炉里升起袅袅的沉香,弥漫在整个客厅,雅致而不失高贵。

紫君竟有些许陶醉了,真是一个懂生活的东家。

第一次试工,黄老先生就对紫君的手艺赞不绝口,无论是清蒸鱼,还是红烧肉,葱油拌面还是家常罗宋汤,紫君都做的色香味俱全。

从此以后,紫君有了第一份来悉尼的稳定收入,专门负责烧夜饭。

周薪300澳币。

这样的薪酬对于紫君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她很快计算了一下,只要勤俭用度,很快就能把家里的债全部还清并给亲戚应得的利息。

老先生姓黄,名月清。非常儒雅的名字,看不出实际年龄,保养得很好,中等身材。头发虽然稀少,但根根黑发。高挺的鼻梁,双目炯炯有神,国字脸,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很是帅气。背也不驼,步履矫健,脚下生风。

黄老先生最喜欢吟诗作赋,最喜欢的诗人就是苏轼。常常诗兴大发,还要挥毫一番才肯罢休。

黄老先生因为紫君来自上海,自然而然,先入为主地对她多出一份亲切感。

因为黄老先生的母亲就是上海人。因此黄老先生的口味是地地道道的上海味道。

他凝视着紫君俏丽的脸庞,心里早已生出几分爱意,却唯恐遭到拒绝,发乎情,止乎礼。

他常常独自望着紫君窈窕的背影,叹息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又怕女儿觉得自己是一个“老不羞”,因此爱在心头,口难开。

黄老先生的女儿女婿在悉尼经营着一家律师事务所,收入颇丰。

但对于父亲再婚还是顾虑重重。

因为黄老先生在台湾还有2套价格不菲的住所,退休金也相当优渥。

这个紫君会不会是故意来勾引自己年迈的父亲,设下美人计来骗钱的呢?那个介绍紫君来家里煮饭的上海人会不会也是同谋?

毕竟紫君才40岁,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女儿在上海,她会不会专门来澳洲假借打工的名义,事实上是来靠找男人发横财的呢?

还真是不好说,上海女人全世界出名的聪明,难弄。

自己的父亲不要老了老了,晚节不保,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虽然女儿女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己的父亲不要随便再婚,因为会有各种经济上的风险。

可是黄老先生非常坚持,但他要先听听紫君的意见。

他可不希望自己是一厢情愿单相思。那可就颜面尽失了。

1993年的中秋午宴开席之际,黄老先生示意紫君留下一起和黄家人共进晚餐。

紫君恭敬不如从命。

黄老先生的女儿斜眼望着紫君,冷言冷语道:“紫君啊,你可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才来悉尼不到1年,在我们家只是钟点工帮忙而已,如今就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和我们平起平坐了。这下可以笃定住在悉尼了,后半生有靠了。我们家的饭桌上还从来没有坐过一个外人呢,你可是头一个啊。看来我们低估你的能耐了。”

紫君欠了欠身,不卑不亢地回答:“今天请我留下吃饭的是您的父亲——黄老先生。中秋佳节很开心能与你们共进晚餐。我向来老老实实做事,安分守己,请您讲话的时候也能顾及一下您父亲的感受。俗话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

黄老先生的女儿刚要再接口,黄老先生咳嗽了一声,举起香槟酒杯,率先开了口:“紫君啊,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在我们家帮忙的这段时间还习惯吗?我对你可是100个满意呢。

像你这样聪慧得体,讲话有分寸的上海女人,真是叫人心生怜爱啊。

我虽比你年长一些,可身体还算硬朗,自从我遇到你之后,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年轻的岁月,好像又可以重拾青春了,又会相思了,你看今晚悉尼夜空的一轮明月多美啊?

我衷心盼望能和你共度余生呢。

我这样说,或许有些唐突和失礼,但请你千万考虑一下我的请求,如果你愿意,我会同你正式结婚。

这样你可以把你的女儿带到澳洲一起生活。

你也可以有合法的身份留在澳洲陪我一同看夕阳。

如果过几年,我想回台湾养老,你也可以同我一起回台湾。

台湾,怎么说呢,还算是不错的养老地,毕竟是宝岛嘛。你肯定没有去过,值得一去的,台北和上海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上台北的。

我知道像你这样风华正茂的女子未必瞧得上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男人。但我真心实意地向你表白,我愿从此以你为第一。我的女儿已经成家立业,不需要我这个做父亲的再操心了。

我只想找一个知心人说说话,陪伴在我身边就好。我独居已经7年,孩子怎么能知道老人真实的情感需求呢?

再好的子女也不能替代老伴儿啊。你我都是丧偶之人,类似的经历,你可以体会我这些年的苦楚。如同我明白你一个人来悉尼万般艰难一样。

试问天下哪一个女子不想找一个终身所靠呢?

所谓的“女子能顶半边天”,不过是因为世界上男子大多无情,人心凉薄,才逼迫女人独自谋生讨生活。

阴阳平衡,张弛有力,刚柔并济才是天道。

女子如藤,需要盘附大树,我虽老矣,但还没有枯萎凋零,至少我有信心让你拥有一份恬静的幸福。”

黄老先生的女儿没想到父亲会有这样一番真情告白,顿时哑口无言,直瞪眼珠子,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父亲大人,您是不是喝了紫君的迷魂汤,还是她天天煮的菜里放了罂粟,让您如此依恋?

她的年纪可和我一般大呢,您叫我今后如何称呼?

真要找老伴儿,也用不上找一个“大陆妹”吧。

今后我和您女婿如何出门见人?”

黄老先生训斥道:“放肆!什么大陆妹,难道你的外祖母不是上海人吗?不要自以为出生在台湾就是什么台湾人。

谁叫你如此忘恩负义,忘本?我们都是中国人,台湾省哪一块墓碑上不刻有祖籍中国**地?!望乡的时候,望的家乡难道不是中国吗?

你读书读得那么多,连这些道理都不懂,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赶紧向紫君道歉!我的个人情感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不成?”

黄老先生的女儿不依不饶:“父亲大人,您要同她结婚是您的自由。那您一定要她签署婚前协议,绝对不拿您一分钱,一套房。否则我们是不会认这个后妈的。

上海女人多的是手段,您可不要贪图美色,一失足成千古恨。

将来我们也不会管您生老病死,您最好想清楚。如若再婚,你我从此形同陌路。不要怪我无情无义。”

其实紫君平时早已在日常的细微末节中体会到黄老对自己的好感,只是碍于年龄差距,觉得不妥当。毕竟黄老和自己差了一辈人。

紫君语气平和地娓娓道来:“黄老先生,您客气了。我初来乍到,本就是来外国打工赚钱,想早日还清家中债务,并无他念。唯一的心愿就是女儿健康平安。我也是一个有过一段婚姻的人了,轻易不敢再言爱。只求安稳度日就好。今天让你们全家如此不愉快,真是抱歉。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用。”

黄老先生举起酒杯对紫君含情脉脉地表白:“来外国打工挣钱,靠自己努力本就该受到尊重,但是要是有人愿意帮衬你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以后就叫我月清吧,喊我黄老,越喊越老了。

至于年龄差距,这不是最主要因素。只要生活得惯,何必理会他人眼光。幸福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何必介意所谓的人言可畏呢?

只要想一想——

1)是否讨厌我

2)我们是否有一定的共同语言

3)性格脾气是否对路

4)是否有共同生活的意愿

5)对你而言,这次的婚姻是可以改变后半生的重大决定,你是否愿意尝试?

你回去后,考虑一下,不着急答复。

这是我赠予你的中秋礼物,是我前几天亲自书写在纸扇上,供你欣赏的。

紫君打开纸扇,上面的楷书,笔锋苍劲有力: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抵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紫君望着这饱含情意的纸扇,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暖流涌向心间。

毕竟自己也是一个女人,也有懦弱无助,彷徨犹豫的时候。

她也渴望有人可以依靠,有人可以倾诉,有人可以抚慰她孤寂的心灵。可以给予她帮助和懂得,可以给予她充分的理解和耐心。

黄月清是否将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呢?

紫君如一朵开过一季的蔷薇花,凋零之后依然等待着再次绽放,迎接着属于自己的第二个春天。

岁月花开花落几回,从此别让泪水留下后悔。

紫君离开黄家后,第一时间在悉尼的街道上拨通了越洋电话,她想征求一下母亲的意见,毕竟再婚是大事,要和家人知会一声,也好让女儿有个心理准备。母亲家尚未安装电话,紫君打到隔壁邻居家里,让邻居赶紧把母亲叫来听电话。

当电话那头响起了母亲亲切的声音时,紫君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她不知道这眼泪里有激动还是感慨,有紧张还是惆怅,也或许交织着几分忐忑不安。

“姆妈,我有重要的事体和你讲,想听听您的建议。”紫君沉默了片刻。

“紫君啊,是不是钱不够用啊,需要我们汇款吗?长途很贵的,你长话短说哦。”母亲电话那一头急切地问道。

“不是,不是,姆妈不必担心,不是钱的事。是……,有一个结婚对象,年龄有点大,比我大20岁。其他都蛮好。如果和他结婚,可以合法地定居,也可以把囡囡接过来。我想听听您的意见。”紫君急匆匆地说完,如释重负。

“年纪是蛮大的,身体还可以吗?如果行动不便,千万不要下嫁,又不是去伺候人当保姆。如果还算健朗,为人和善,可以考虑。就是委屈了你,那么年轻就要和一个老年人作伴。我们作为父母不反对,只要你想清楚。毕竟千辛万苦才出国,可以站稳脚跟那是最好的。

紫君啊,这是关于你后半生的生活质量,你要三思。你要牢牢记住,真爱你的男人,你任何一个心愿,哪怕渺小得如同尘埃一般,他也会努力帮你去实现。女人的圆满不是完美,而是接受不完美。

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多想想是否两个人脾气合得来,是否有共同语言,在精神上交流得是否畅快,还有男方的子女的态度都要考虑进去,将来的生活才会和和美美。”

“姆妈,我晓得。他叫黄月清,他只有一个女儿,和我差不多年纪。他们过去是杭州人,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惯和我们挺接近的。脾气也很温和,我会深思熟虑的。如果我和他真的结婚了,我会马上把囡囡接过来读书的。”紫君放下电话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再婚。

                四、客居台湾

1994年,黄月清和紫君正式登记结婚,婚后黄月清的女儿时常和她们闹矛盾。先是逼迫黄月清把台北的所有财产和房产都变正到自己名下,她怕黄月清百年之后,财产都留给紫君。而黄老先生坚决不同意,认为女儿无权干涉自己分配财产的权利。

于是黄月清提议和紫君一起搬回台北居住。紫君一口允诺。1998年秋,回到台北定居。

因为台北与上海距离更近,方便紫君回上海探亲。

紫君的女儿年满16周岁后,紫君满足了女儿出国留学的心愿,安排女儿去了洛杉矶。因为黄老先生的弟弟一家早在80年代末就在美国定居了。黄老先生的弟弟很乐意帮忙紫君。

女儿读书用功,头脑聪明,丝毫不用紫君操心。

她希望自己的母亲后半生能够幸福,而这个幸福一半靠的是运气,一半是争取。

黄月清实现了当初对紫君许下的承诺。婚后一切听从紫君安排。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紫君回首往事,历历在目,人生充满太多的未知数。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主动离开上海,会去遥远的西方国度打工,会有第二段婚姻,会客居台湾。

或许这才是人生,料想得到的剧本怎么可能是生活呢?好的婚姻,就是两个有趣灵魂的势均力敌。

生命就是如此充满聚散无常,走过了,便从容,放下了,就轻松。

紫君在台北生活了20年,她早已习惯此地的步调和节奏,气候和饮食。她在小岛上,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慢生活。或许过些时日,她就会搬回上海居住。毕竟那里才是自己的原乡,叶落终是要归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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