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方十八的白球鞋
年少者无畏，只要相爱就比天大，总想勇敢地尝试为彼此的爱奋力一搏，却不料将爱情打败的却还是爱情
（一）
“嗨，我是段墨染，今天十八岁啦，也就是在今天，我再也不用起早贪黑的去学校啦，毕业快乐！”段墨染拿着DV对着自己的脸穿着白球鞋蹦蹦哒哒地记录着自己高中毕业大解放的心情，玩的不亦乐乎。突然镜头一转，转向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他一脸宠溺的目光看着段墨染。“这是方林煊，我喜欢的男孩，就在刚才，他向我正式表白了，好可惜噢，被表白的时候我一直在傻笑，都没有拍下来记录。”
“墨墨，杨子说下午请我们唱歌呢，你说去不去？”方林煊揉了揉段墨染的头发问道。此墨墨非社交软件陌陌，方林煊喜欢这么叫她，有时段墨染会嘟着嘴说方林煊这么叫她别人会以为他在说社交APP。
“去的去的。”段墨染欢快地回应，接着对着DV说：“现在呢，我要去和我家大林共进午餐啦，下午去K歌，有人请客，嘻嘻嘻，开心。对啦，我今天又穿了一双白色球鞋。”说着她拿着DV对着脚丫子晃了晃，说完关掉了DV。大林是段墨染给方林煊起的爱称，她说正好是darling的谐音，多完美，于是每天她大林长大林短的称呼着。
下午同学们聚在KTV，杨子起哄说：“今天这第一首歌一定要让段墨染和方林煊来，作为咱们班唯一一对没被老班拆散的神仙眷侣，来来来，唱一个。”
两人合唱的是《白色球鞋》，杨子等他们唱完直呼没劲，说这两人唱什么不好，非要整个这么悲情又老气横秋的。
“你不懂，我家墨墨就是最喜欢这首歌。”方林煊抱着段墨染反驳道，说完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哎呀，方林煊，你俩真是甜的腻死了，这真是大把的狗粮冷冷的拍打在脸上啊。”杨子夸张地作心痛状。所有人被他弄得都狂笑不止。
多年后，段墨染仍然觉得那天很美好，像是夏天冒着气泡的冰镇可乐一样清爽惬意。
（二）
人生总会有让你觉得黑暗无比的时刻，插翅难逃，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无力感。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段墨染想死的心都有了，493分，意味着她只能进入一个三流大学，可就在前几天，她还信心满满地预算自己一定能稳上本二，今天就觉得实打实地被现实打了一记大耳光子，火辣辣的疼。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哭了整整一天。
方林煊从早晨九点打电话给段墨染没人接，然后每隔半小时打一次电话，打了整整一天，始终没有人接应，他担心极了。
第二天，段墨染终于接听了他的电话：“喂？”她的声音听上去苍白又沙哑，毫无活力。
“墨墨，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是心里……大林，我完了，我考砸了……”段墨染失声痛哭。
时间久了，高考失利已成不可变更的定局，段墨染也便在心里接受了。
（三）
填报高考志愿是一个重要又纠结的选择题，段墨染和方林煊相互约定即使不在同一所大学也一定要在同一个城市，两人都非常喜欢南方，城市定于南京。
段墨染想去南京读大学这件事，她妈妈并不同意：“女孩子跑那么远干嘛？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到了南方水土不服怎么办？”
为此段墨染和妈妈争执了半天，最终各退一步，第一志愿报南京，后面的志愿报北方的城市。造化弄人，段墨染第一志愿没被录取，退而求其次地选了吉林，而方林煊如愿被南京的一所大学录取。
去学校报道的那一天在离别的火车站，段墨染穿着白球鞋拖着和心情一样超载的行李箱，看到方林煊便小跑着扑了上去，他们都哭了，伤感不已，却别无他法。
“大林，我舍不得你，我会天天想你的。”段墨染在方林煊的怀里哭着说。
方林煊将脑袋深深埋在她的颈肩轻声说：“小傻瓜，我也舍不得你，有时间我会去吉林找你的。”
（四）
良人向南，佳人以北。各自踏上了火车，和所有异地恋一样，想念却不能相守。
起初，两人每天唧唧歪歪即使不在一起也要时刻心在一起，手机从不离手，消息秒回通话不少于两个小时还很频繁的在同一时刻不同地点拍照秀恩爱，甚至每天两人都要在各自的学校餐厅吃类似的餐，方林煊吃米饭段墨染就一定不吃馒头。
渐渐的，随着每天课时的增多社团的活动日益频繁，方林煊不能保证每时每刻秒回段墨染的消息了，不是他忽视了，而是他忙的有时没时间看手机。段墨染对他不能及时回复她的消息很是恼火：“大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方林煊一头雾水：“没有啊，我当然爱你呀。”
“那你为什么现在都不秒回我的消息了。”
方林煊这才恍然大悟：“噢，就个这事儿啊，我是因为最近比较忙，看手机就少了。”
段墨染被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气极：“你忙到把我都忘了是不是？你就这么无所谓的态度对我，我是不是在你眼里不重要了？”
方林煊有些不耐烦了：“墨墨，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
段墨染听到他这样的态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好好，姑奶奶，我错了，对不起，以后尽量秒回你好不好？别生气别生气。”方林煊紧张地赶忙道歉，说了半天才算是把段墨染哄好。
可是争吵和矛盾这样的事情一有了开端便刹不住车了，段墨染和方林煊之间的摩擦也逐渐增多。
“大林，我胃不舒服。”
“照顾好自己，吃点药。”
“大林，我饿的头脑发昏。”
“去买点吃的，别饿着。”
“大林，我大姨妈来了。”
“多喝热水”
……
段墨染对方林煊这样随口说说不走心的回答越来越失望，他们虽然没有面对面却总是能为了一件小事争执一番。看不到对方的争吵，比面对面更来的汹涌可怕。
（五）
终于有一天，段墨染在和方林煊通电话时爆发了，她认为将他视为全世界，他却将她视为一部分，心里委屈，话也就说的尖酸刻薄了。
“大林，一点也不知道考虑我的感受，你打游戏的时候没有我，你学习的时候没有我，你休息的时候没有我，我好像就是你无事可做时才会想起的消遣！”
方林煊没有吱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段墨染合适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他怎么会不爱她呢，她也是他的全世界啊，可是他认为爱的方式不是互相束缚而是轻松快乐，可是他们越来越不快乐。
方林煊觉得慌乱，他听着段墨染电话那头的抱怨控诉，脑海中回忆起他们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高中，同桌时两人互说悄悄话说今天的老师有没有什么犯二的举止，校篮球赛时她为他欢呼呐喊加油打气送水送糖，后来在老班棒打多对鸳鸯的低气压下两人还是勇敢的不保持距离依然如故，大课间的时候她脚踩白球鞋和他追逐打闹……方林煊顿时湿了眼眶，他想段墨染了，特别想。
他郑重其事对着电话那端的段墨染说：“墨墨，周末等我，我去找你。”
听到这话，段墨染呆住了，什么不满失望抱怨瞬间全部化为乌有，内心只剩下了欣喜和期待，四个月了，他们整整四个月没有见面了。
周六早晨五点，段墨染就起床梳妆打扮，花了一个多小时化了个精致的妆容，用了两个小时搭配了一下外出穿的衣服，听方林煊说他坐的是上午九点半到达的高铁，段墨染一看时间八点多了便急匆匆地往外赶，一出校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
“你看你，我不在的时候也不知道小心一点。”
段墨染再熟悉不过这声音了，她怔了怔，抬头惊喜地大叫：“大林，你来啦。”
方林煊看着面前这个活蹦乱跳的人儿，笑得合不拢嘴，视线从见面时就再没离开过。
段墨染突然想到了什么，消停了一会，问道：“大林，你不是说你九点半到嘛？人家还准备去接你呢。”
方林煊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我这不是迫不及待想马上见到小智障吗。给你，小智障，送你的。”说着他递给她一个盒子。
段墨染打开盒子，是一双白球鞋，她向他提起过的最心水的一款，他竟然如此有心地记着，段墨染甜甜地笑了，笑了好一会反过劲来：“哎？不是，你说谁智障呢，你才智障呢。”
方林煊见状就跑，段墨染就追着他跑，两人像高中那样幼稚地闹作一团。
“墨墨，你为什么对白球鞋情有独钟啊？”方林煊一边跑着一边问着。
“这个啊，秘密，哈哈。”
接下来的两天，段墨染和方林煊每时每刻都恨不得粘在一起，小别胜新婚的夫妇和他们俩相比有些小巫见大巫了。吃饭逛街看电影，唱歌照相打电玩……两人想把没陪伴在对方身边的时光全部都补回来，因为距离的问题，他们亏欠彼此的时光太多了。
“大林，我想和你结婚，过着人间烟火生活。”段墨染躺在方林煊的怀里乖极了，像个不捣乱的小猫一样。
方林煊轻轻吻着段墨染的额头说：“大学我会努力，毕了业就立刻娶你。”
可是毕业遥遥无期，问题接踵而至。
（六）
方林煊又回到了南京去上学，段墨染在吉林过着自己的校园生活。有句话说得好：异地恋就是过着单身狗的生活，想着触不到的恋人，靠手机里彼此的信息过活。
看着宿舍楼下卿卿我我的恋人们，段墨染竟觉得一阵羡慕，看到操场上压马路的一对对，她心里也会涌上酸涩的感觉。
正式毕业在一起快一年了，方林煊还是不懂得照顾她的情绪和感受，他的脾气很大，还那样孩子气，他不喜欢被束缚，骨子里有着不喜安分的元素。而段墨染自身任性无理，她总是认为方林煊应该这样应该那样，一旦和她的期望有所偏离她就抓狂，总是垂影自怜，想当然地自我认为方林煊不在乎她了，于是暗暗揪着一个小问题小细节纠缠不清，也不表达出来。
存在的燃点最终还是爆发了，仅仅因为一件小事。段墨染对方林煊发消息，而方林煊因为忙着打游戏没有及时回复，段墨染赌气说晚安，方林煊也便对她说了晚安。段墨染大怒：“你每天只有你自己的生活，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我怎么没考虑你？你一直纠于细节捆绑我有意思吗？你很闲是不是？”
“方林煊，当我生病的时候，你只是用寥寥几句话打发我；当我闹脾气吃醋的时候，你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一下；当我开心想和你分享喜悦的时候，你在忙你的却迟迟不理会我的消息。我想要的陪伴你给不了我也就罢了，你连起码的关注点都不在我身上。”
方林煊没好气地反驳：“段墨染你闹够了没有？你发的消息只要我迟一点回复你就闹个不停，在我身边只要有个女同学大家一起单纯地合作搭档你就不分青红皂白乱吃醋，被你每天这么死死盯着我真的很累，被你束缚的喘不过来气，你能不能给我点自由？！”
他们两人第一次吵架互称对方的全名，而再也不是爱称。
最后结束的话是段墨染抛出的，她心灰意冷的说：“好啊，我给你自由，分手吧……”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能打败爱情的往往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而是一个又一个堆积起来的小细节，它们像蛀虫一样悄无声息地腐蚀了这用心搭建起来的爱的建筑。
距离产生距离，细节打败爱情，大抵如此。
（七）
两年后，段墨染想去看看高中母校，这是毕业以后第一次踏入学校，本来以为，对这里，没什么怀念的，学习圣地，枯燥无味，可踏入校门才发现，点点滴滴都是记忆，挥散不去。
教室，课桌，长廊，阳光穿透玻璃窗洒在段墨染的脸上，当年的阳光也如此刻那么温暖明亮吗？段墨染不由得想起了和方林煊的种种片段，他写作业她来抄，他趴桌子上睡觉她捣乱，他轻扯她的头发她满教室追着他跑……当年打不散骂不走的人，如今早已各走一边。
来到操场，段墨染踩着塑胶跑道，回忆起自己当时最爱穿着白球鞋在操场上跑来跑去，而如今的她，已换上了妖娆的高跟鞋，虽然优雅，却时刻提醒着她青春年月即将逝去。是的，她开始找工作实习开始为生计奔波了，仔细算来，已有将近快四年没有来母校看过了。
“啊呀！”段墨染一个不留神，高跟鞋没有踩稳，差点摔倒，还好慌乱中抓住了旁边的栏杆，身子只是微微倾斜了些，不过左脚还是擦破了一点，段墨染已经习惯踩着高跟鞋这样痛并美着了。
“你不要紧吧？”是方林煊的声音，他和她，自从分手后再没见过，距离分手，两年了。
段墨染眼神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她笑着说： “好巧，你也来看学校了。”
“你现在开始穿高跟鞋了？”方林煊盯着她的脚问。
“嗯嗯，都要步入社会了，不能再这么孩子气了，成熟一点，从脚下做起，哈哈。”段墨染开起了玩笑，方林煊没笑，她自己倒是笑了。
“你脚后跟破了，没关系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段墨染笑了笑说：“没事的，我自己可以的，我有创可贴，必备神器。”说着便将创可贴轻车熟路地贴在了伤口部位。
方林煊看着眼前的段墨染，觉得她和曾经的小女生不一样了，大气成熟懂事，他在心里默默感慨，如果两人当初都不那么幼稚，就不会分手了。
在段墨染眼中的方林煊又何尝不是改变了很多呢？稳重、举止得体又有绅士风度，和曾经毛头急躁的他有些判若两人。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等道理顿悟，也为时晚矣。
段墨染对方林煊说：“我给你讲一个秘密吧，知道我为什么曾经那么钟爱白球鞋吗？你还记不记得高一我登台文艺表演的那次？”
方林煊点了点头。
段墨染接着说：“那是我第一次登台，有些紧张，踩着高跟跳拉丁舞，一哆嗦身体失衡栽了下来扭到了脚，是你当时脱下鞋借给我穿，还说让我去医务室看看。那时候你借给我的，就是一双白球鞋，从那刻起，我便爱上了白球鞋。”
方林煊听着这些眼眶发热，他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听到段墨染说：“不过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时光就留在过去吧。”
方林煊微微地点了点头：“能认识你很幸运。”
临别时，两人相互平静地说了再见，走在路上，经过一家商店，段墨染听到了那首挚爱的《白色球鞋》：
美好青春的爱情和曾经走过的路
变迁城市换成另一种面目
如今大了那样感动难重复
幸福和那双球鞋放记忆最深处
段墨染到现在终于懂得这歌词的真正含义，有些道理，只有我们成长过后才会明白，而成长的代价，千差万别，却同样让人疼痛。
段墨染看着橱窗里那些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白球鞋，微笑着转过头目视前方，心怀感激和美好：方林煊，谢谢你，许我一段独一无二的白色球鞋的青春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