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往事故事

平原往事|海国父殇(赋)

2022-09-09  本文已影响0人  柳不离

父亲从南国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深秋,在清河,秋是一个有着鲜明疆界的岁月区间,绝不能被简单视为凛冬的前奏。它坚韧而决绝,以沙场骁将的气度送别百日春夏的欣欣向荣,它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只因明知要断了七情六欲才能在北境彻骨的霜寒中抵挡一番。在我从小在课本中读到过的诗文当中,秋日是十分有利于送别的,萧瑟的气氛可以让薄情之人勉强挤出离别之泪避免落个不悌不义的腌臜名声。好在,我是无需在这一年的秋季受那虚情假意的离别之苦,相反,迎接我的是一次不知所措的久别重逢。

父亲离家时候我刚入小学,我无意间听到他与母亲的对谈,大抵是说他要去海上当兵,去了就能上舰艇,能到远海去。父亲自小便在北海边的渔村长大,家中祖辈都是出海捕蟹为生,这世上或许没有人是比他更懂那一片海的,只要尝上一口污浊的海水便能知晓潮汐的时辰与风暴的缓急,幼时我一度视此般的举动为某种特异功能,并出于遗传学的角度亲自尝试,但每一日海水的苦涩粗糙都是千篇一律,仿佛口中灌了生腌的沙尘。父亲的船是从一位日本商人手中低价买下的,那是一膄装了柴油马达的老船,破旧的船体与桅杆受尽了千岛寒流的凌迟之刑,马达声中尽是将死之人的哀怨喘息,后来到了这位中国渔夫的手里,倒也算得上是安享晚年。父亲极爱惜这艘老船,视其为亲生骨肉一般,从不敢开去远海,一人一船只在沿岸的暧昧洋流中相伴而行。

可父亲的野心,是不只于此的,母亲常说他对海的牵挂要远胜家中的妻女,打定了注意一定要去看上一眼北海的尽头,某日趁着我离家,他沉默离去,这一走就是九年的光景。我不知道一个当了半辈子渔民的中年男人是从哪里找来了从军的门路,刚离家的那一年,每月父亲会写一张明信片寄回家中,正面是电脑合成的一片大海,沙是恶浊的昏黄,海是刻薄的乌青,沙与海交界之处形成一个精确的四十五度角,一个面色凝重的男人与一个一脸狐媚子像的女人走在夹角的等分线上。至于背面,大抵不过是一些搪塞之语,问候家中父兄的健康与我的学业,并奉劝母亲以隐忍之态度守住贞洁,静待夫归。起初,母亲是对信中要求照单全收的,她在外对于父亲的离家讳莫如深,在内以沉默行径对抗终日酗酒的兄长和老年痴呆的丈人。目前的相貌丹眉细眼面色苍白,唇似浮萍游荡在一汪净水之上,活像是尼姑庵中供奉的观世音菩萨。生活在这个家庭当中于她而言是一种修行,是顶风冒雪地魂游太虚,或许哪一日熬死了父兄,便是修成了正果。

但母亲向来是运气不佳的,兄长随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却体壮如牛,一餐能吃下半只猪头饮下八两白酒,白日里和海上狂热的风暴争斗一番之后夜间还有力气与多个老妓缠绵悱恻。而丈人虽又填上了夜间嚎叫的毛病,却也是体格健硕,仿佛死去的脑组织都以骨肉筋皮的形态归还给了躯干与四肢。父亲走后一年,家中便再没有收到过他的明信片,母亲的仁慈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当中消磨殆尽。白日里她依然是沉默的观世音菩萨,可入夜之后她便郑重其事地将那十二张明信片依次排开在面向着大海的窗台之上,用人世间最刻薄寡恩的言语词句咒骂这家中的三位男性,那双纤细的眼眸中闪烁着复仇的欲火,佛陀般温润的口唇之中喷吐出万千污言秽语随着风入了海,每一字都是一柄淬了砒霜的刀锋,海以丰硕的胸腹承接穿刺劈砍,呻吟化成潮声。

母亲与海分享着彼此的苦闷悲伤,母亲的鬓发白如雪,海的姿态冷如霜,如此的状态持续多年直到这一岁的霜降。父亲回来的消息是贝勒爷最先告诉我的,当时我和不离正在龙哥家里盘账,贝勒爷和哑巴三儿夺门而入,哑巴指着北海的方向拼命想说话,但一着急就又犯了结巴的毛病,贝勒爷一把推开他对我讲:“大婷,你爹回来了,到家了,你赶快回去瞅一眼。”

我看着面前二人因急迫而扭曲变形的面孔竟只觉得狰狞恐怖让人不寒而栗,不离看出了我的异样,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冷得吓人,一阵刺痛的感觉从腕部蔓延开来,直冲我的眉心。对于与父亲分离的日子我早已司空见惯,甚至无法清晰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肖像,母亲在几年前的除夕之夜焚毁了所有父亲的照片,照片伴着元宝冥币烧给了已故多年的奶奶,在清苦的烟雾中,我亲眼目睹了千百张父亲的面孔在火焰中化为黑红两色的厉鬼状,火舌突破了他冷峻的七窍,发出阵阵清脆哀鸣。当时母亲对我说:“烧了以后,就忘了吧,你爹掉海里去,你是她的种,别有一天跟他走了。”不过母亲的决绝并不是不近人情的,她留了一张照片给老年痴呆的爷爷,照片上的父亲也侧脸示人,正在浮桥上钓黄鱼,爷爷入夜必要枕着照片才能入睡,但后来病重添了流口水的毛病,口水滑落在娇嫩的相纸之上如镪水洗面,伤痕深可见骨。我时常在深夜趁着母亲宣泄完胸中苦闷悠然入睡之时蹑足潜入爷爷的卧房,从他沉重肿胀的头颅之下抽出父亲的照片端详一番,爷爷虽头脑混沌如墨却能精准地将那摊褐黄唾液淌在父亲面孔之上,我强忍着久卧之人躯壳之上的骚臭气味观摩父亲的面容妄图牢记在心,但奈何人像抵不过唾液腐蚀,最终父亲还是化成了无面之人,面孔散成汤水入了垂钓之海。而母亲在除夕夜的话如同诅咒一般灵验,我的记忆仿佛也被唾液腐蚀一空,再无法记起父亲容貌。

不离注意到我出了神,他拉过椅子让贝勒爷坐下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才,两个穿军装的给送回来的,那坤说他下车都得让人掺着,体格子不怎么好了。”

“现在在家里了?”

“对,大婷你赶紧回去吧,用不用我开车送你?”

我站起身往门外走,关节僵硬如冰封,口鼻生涩如嚼蜡。贝勒爷和不离在身后喊我,声音仿佛从云端传来,历尽千辛万苦才入了我的耳,但彼时的音色已渺茫如隔海听潮。深秋的海风从北方喷涌而来,我将长发扎起任凭寒潮刮擦着口鼻唇齿换来片刻清醒。龙哥家与母亲家在同一个渔村,大概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可还没到家门口我便看见母亲与几位街坊邻里慌乱地朝我的方向冲过来。凑近之后我才看到母亲的菩萨面孔之上早已狰狞如阎罗相,眸子充血乱发横飞,睡衣敞开着胸襟露出一抹花白胸脯。而邻人们虽也佯装焦急,但实在难掩梨园戏迷一般的窥阴癖,皮肉之下笑靥如花。母亲圣洁如佛的身子半数袒露在这群看客眼光之内。我脱下风衣为母亲披上,母亲不说话,只是拉起我的手带我折返回去。

我们跑了许久到了北海边上的钓鱼台,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饱餐了咸腥雨水的墨色云层仍在从北方天际策马而来。北海对于气象的变化是如初夜的黄花闺女一般敏感万分的,洋流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搅得躁动不安,潮水裹挟着深海的泥沙与腔肠、节肢各色海兽妄图登岸。海兽空前团结如急行军团大有项家军破釜沉舟之气势,以血肉之躯冲撞滩涂,海浪幻化成攻城巨弩,轰隆之声、霹雳之声、垂死之声、喊杀之声交响。只可惜钓鱼台恰恰处于海湾之内,礁石与沙滩成掎角之势如一口局瓮,热油滚烫将腔肠与节肢海兽照单全收,项家军化为海鲜盛宴,父亲便端坐在瓮边,闻香辨菜。作为半辈子的捕蟹人,他是海兽的不醒噩梦。

母亲看到父亲的背影便瘫倒在地泣不成声,邻里们也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扶起。父亲上身穿着一件泛黄汗衫,下身应是迷彩裤,其身形早已佝偻,脊梁即便在昏暗的日光之下仍然闪烁着锋利的弧度,他面向浑浊的海面静坐如丰碑一般。我独自一人走上钓鱼台,任凭母亲的哭声和邻里的窃笑在北风中减弱,走到离父亲几步远的时候,他忽然颤抖起来仿佛野兽察觉了危险一般,我便也不敢上前,两人只能僵持在原地,我如雌鲨伺机捕猎而父亲则如初生黄鱼耳听八方。可就在这时母亲却如不识趣的马鲛一般突破僵局杀将上来,一把拎起父亲的衣领便是一个结实的耳光,邻人啧啧称奇,父亲沉默不语。

“你他妈的回来就来海边!驴操东西!多少年不回家!你他妈把我毁完了啊你!你把我毁完了。”母亲叫骂时手指在父亲眼前纷飞,那架势活脱脱的巾帼女将,纤长的指甲似乎随时要划破父亲突出的眼球。我终于看清了父亲的脸,这张脸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的参照系,那是一张瘦削如骷髅的面孔,颧骨高耸入云,五官膨胀如出水海参点缀黄皮瘦骨之上。这是一张受尽折磨的苦命之面,我不能确定父亲的年纪,但这张稀疏白发之下的鬼面绝不应该当属于他的年岁。

母亲依然叫骂不停,九年的苦水和着粘稠唾液喷溅在父亲的面孔之上,父亲不知是麻木愚钝还是心中有愧,只是沉默着承接而不做丝毫反抗。紧接着,他的目光转向我:“阿婷……”

母亲听到父亲叫出我的名字,也终于听了唇枪舌剑:“好啊你,张有德,你他妈的还记得你闺女的名字,你还记得你的种,还没疯透。走!跟我回家,别丢人现眼!”母亲说着就要把父亲拉起来,但父亲瘦弱的身躯此刻却似有千斤重,母亲被坠地直接一个趔趄,险些跌下台子。

“娘的!你再犯浑!别在这丢人现眼!回家!”

“回不去,我就在这,我有话说。”

母亲冷笑起来“你还能有话说?好啊!你说啊,我和闺女都在这听你说,你说啊!”

“不是和你们说,是和他们说。”父亲伸手指向海面,我不知他所指的他们是那些腔肠与节肢海兽还是还是那艘停在不远处的老船,又或者,只是瀚海。

母亲的目光呆滞,她瘫软在地如一具泄了气的人皮俑,仿佛所有的怒气和怨气都顺着足尖入海,只剩下漫长的疲劳:“好,张有德,好啊,我和你闺女都比不上这汪死水!好啊,好``````”

“我看不清楚了,海上起雾了,我看不清楚。”

母亲不再说话,她罗刹一般狰狞的面孔顷刻之间便恢复了往日的佛性,贪婪、暴虐、仇恨之光湮灭于佛眼之中。她终于修成了正果。我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纤细的颈背在风中摇曳动荡好似金身要突破凡胎束缚,邻人们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们仍然三五成群的集会在钓鱼台外,用足尖丈量着与半疯的父亲的安全距离,男人笑容淫邪奸诈,女人耳鼻前倾如军统特务。

我与父亲并排面海而坐,云层以及集聚了足够的悲怆之力,惊雷与暴雨倾泻而至,天公愠怒非常,龙王杀心大起,腔肠类、节肢类海兽虽心惊肉跳但尚有余勇,仍以血肉攻城略地。北边的天际一束松柏状的硕大闪电直劈而下,北海以食客之态张血盆之口恭迎大驾,落雷直入深蓝口腔,划破娇嫩食道入大洋之胃,盲肠状海沟九转轮回,雷电还未及发现肛门位置便被迫隐匿踪迹。

“阿婷,海上起雾了,我看不清楚。”

“没起雾,下雨了,是远海的水汽儿。”

“我的船呢?”

“就在那儿。”我指着不远处那艘摇摇欲坠的老船给父亲看,整艘船已经几乎被铁锈包裹,常年流淌而下的锈水把船焊在了浅滩上。

“是我的船?认不出来了。船像畜生,得使唤,不能晾着,只有晾坏的没有累坏的。”

“叔叔不开你的船出海,他老板有船,比你的船快,能去远海。”

“远海,我去过远海,远海就在天尽头,那边的水比北海干净,鱼虾也比北海生猛,黄鱼有小腿长,牙尖嘴利,一个人都应付不过来一条肥鱼。还有青蟹,青蟹有脸盆大,打上来夹着你手指头就不松开,疼得人恨不得一刀剁了干净。”

“你就为了这些走的?为了黄鱼和青蟹?”

“还有鲸鱼,嚯!我是头一次见那大家伙,身子嫩得和豆腐没两样,青一块白一块,美的呦……还有……”

父亲说到远洋的海兽眼里都泛着波光,硕大的圆眼里足够世间虾蟹长久栖身:“爸,你知道你走了多久吗?”

“多久?”

“九年,你走了九年了。”

父亲目光转向我不屑一顾地笑起来,那笑声爽朗竟似少年一般:“哪有九年?阿婷,你说什么胡话?”

“我今年十六岁了,你走那年我七岁,刚上小学。那天是清明节我放假,你五点钟就起了床进我房间把我叫醒,让我去街门口老吴家给你买浆子果子。那天是倒春寒,早生冷得瘆人,你还把你的夹克给我披着走的,我出门的时候你就站在院子口看着我,等我买完跑回来,你就走了。妈说你上海上当兵去了,是去保家卫国,是去当英雄,要很久才能回来。我当时心里还合计,你怎么没穿夹克衫就走了,这么冷的天,海上的风比渔村还大,你要冻着怎么办?”

“阿婷啊,远海也经常下雨,下的比这还要大,海上的船碰到暴雨就不敢往远了跑,要烧香拜龙王爷,那雨大的时候,里面透着邪,香火死活点不着,那些水手渔民吓半死。”

“你一共给家里写了十二张明信片,之后就再也没消息。妈后来把家里你的照片都一把火烧给奶奶了,她让我忘了你,我也确实把你忘了,你不用怪我,你也不能怪我。”

“但我们是当兵的,当兵的不管这些,他们管着叫什么唯物主义。雨越下越大,闪电劈下来海都疼得直叫唤,电流顺着海水敲在船舷上和报丧一样,我眼见着满哪都是和半身女人一样飘着的海灵,闪着荧光就朝我们冲过来。”

“妈留了一张照片给爷爷,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就是你在这钓鱼的时候拍的。爷爷从几年前开始就一个人都不认识了,他每天晚上都蜷在床上嚎,一嚎就是一整夜,我和妈就陪他熬着,一夜一夜熬着。他唯一记得的就是你,就是你钓鱼的照片儿。”

“但天亮了就好喽,我们就在甲板上钓黄鱼,捕青蟹。那些大头兵哪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哪个都不如我!我打眼一看水色就分得清楚这一网有几头蟹。”

“妈每天去给别人家当保姆,白天照顾那些拉尿都在炕上的小崽子,晚上还要照顾拉尿都在炕上的老头,她身上的屎臭都渗进了皮里。赚那两个钱,你哥哥每天都得拿出去找小姐,整个清河的野妓每一个没沾过他的血汗的。你哥,他是个疯子,光着屁股露着屌和我妈坐一桌吃饭。”

“青蟹的黄到了秋天才肥,秋天才捕蟹,夏天钓黄鱼,小腿长的黄鱼,在岸上能换一条软中华。黄鱼……”

“爸!你走了九年了,你为什么没死在海里!”晚秋的冷风裹挟着如刀雨点切割我的精魂,面皮上虽无伤,但内里却早已血肉模糊,我恨不能一把撕掉我纤薄的脸面以魔鬼之相与父亲的褐黄骷髅对峙一场,至少在凶狠莽撞的程度之上能够不落下风。

父亲直视着我的眉目,他的眼中激情洋溢海波流转,似乎人间所有的苦痛都与他无关,兄长的狂嫖滥赌、妻子的屎臭皮囊、女儿剐刑一般的注目礼都不能妨碍他分毫。我恨透了他的狂喜,这狂喜令我觉得我是这世间最无能之人。

“阿婷!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海上,海上在喊我回去,在喊我回去啦!”父亲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他枯瘦的手掌竟似乎有千钧之力,纤细指尖扣进我的锁骨如满清酷刑。他的目光转向墨色的怒海,风雷齐聚,海兽哀鸣,哪里有人声呼唤归去。

“阿婷,他们叫我回去!可我回不去呀!我回不去啦!我这辈子都回不去啦……回不去啦……”父亲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挥舞似在抛鱼线入海,一次又一次抛射,钓上我看不见的水鬼夜叉。

邻人即便顶风冒雨也不愿错过这父母对峙的天下奇观,他们在不远处窃窃私语,声音恰巧足以压过风雨之声入我的耳,他们讨论着父亲凌空垂钓的诡异行径和我对生身父亲的刻薄寡恩。我被一种畸形的狂怒淹没,父亲的不谙世事与充耳不闻带给我的绝望被我一股脑发泄在这群看客身上,我对着他们颐指气使地喷溅出此生拜读过的所有污言秽语,但他们却似习惯了鞭笞拷打的受虐狂人,骂得越脏,笑得越烈。北风迅猛,以倾巢之势直入眼睑,我以手遮面将狂喜邻人关在外,紧接着我听见了不离的声音,我看到他带着贝勒爷和哑巴三儿站在不远处的沙丘上,他们穿着墨蓝色的雨衣伫立风中如十殿阎罗,贝勒爷笑容阴鸷露出锋利犬牙,哑巴身形佝偻却不动如山。不离从地上的麻袋里拎出一个玻璃瓶子点燃瓶口的布条砸向下方的邻人,我不知瓶子里装了柴油还是烈酒,但通天的火光顷刻间冲破雨幕点燃了暗沉白昼,一阵火辣的热流扑向我的面孔焚毁我的发尖如春日暖阳。躲闪不及的邻人被液态的火焰沾染只能就地翻滚,幸免于难的邻人则哄笑跑开,尖叫声与笑闹声此起彼伏。哑巴三儿和贝勒爷扔出更多的燃烧瓶,在逃跑的路径之上点亮一条辉光之路,不离跳下沙丘到我的身边,我被漫长的无力感淹没瘫倒在他的怀中,他抱起我,锋利的肋骨撞击着我的胸腹。我扭头看向钓鱼台上的父亲,他仍向大海抛射着虚空的鱼线,纤瘦的脊背上一半是烈火的油彩一半是怒海的荧光,她们撕扯分割着父亲的魂魄,海有风雨雷电之助力,已经渐渐占得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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