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退休了（3）

        老陈设了四条规则：一不接假唱假演，二不接野活，三不接商演，四不接系列演出。这是他的经验之谈，也是痛心教训，他不愿急功近利，也不愿自降身份打自己的脸，毕竟有最后的尊严和脸面。他不想再像以前那么累心和憋屈。压力一大，不光会导致心态失衡患得患失，还会引起注意力飘移，动作扭曲不自然，更谈不上自由发挥和打磨提升了。老陈也知道现在是商业社会，讲的是市场经济，但他对几年前的那次经历记忆犹新。

        前几年人们腰包前所未有的鼓了，肚皮已经不能再圆了，吃喝拉撒已经不足以表达了，牌九麻将也玩腻了，就想玩点别的新鲜的。突然，演出市场意外的火了，高歌猛进。小品相声首当其冲，其它的也跟着水涨船高，虽然坐进剧场的都没分清楚今晚演的是什么，是歌舞剧、情景剧、话剧还是地方戏曲，管它呢。其实他们本能地想要觉得有意思才行，但追问究竟什么是有意思，什么是没意思，其实也说不清楚。他们说，有意思就是有意思嘛，把我给逗笑的肚子疼呗。慢慢地，按照笑声高低和频次排队，老陈发现，相声一枝独秀，小品也不错，情景剧、歌舞剧也还凑合，话剧和其他戏曲跟着越过一个本就不该有的波峰，就恢复了原来的水平。但突然一夜之间，艺术工作者包括演员，按照现场笑声分贝精确称量，也分门别类有了三六九等。

        演艺市场刚一起来，老陈特别兴奋，档期排的满当当，恨不得长成三头六臂，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倾泻而出。那段时间确实是累并快乐着，演出报酬也让人快乐。但很快地，演出曲目在大起大落，大幅调整，让人惴惴不安。老陈是负责艺术效果的，不怎么参与市场销售，老听市场部的建议换节目，他也摸不着头脑，甚至自己的拿手节目说换就换，不熟悉的曲目没磨合几次就上台了，他很生气，跑去质问市场负责人，反而被呲了回来：“演就行了，观众是上帝，必须让他们满意。”老陈其实没明白什么是观众满意的，正如观众也没弄明白什么节目是有意思的。老陈感觉自己变成连轴转的陀螺，但心里没了定心盘，如同正在享用一顿美味大餐，结果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味觉。这是他从艺以来，最为茫然失落的灰暗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