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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1994

2020-02-16  本文已影响0人  silentor

1994年,那一年,我六岁,正在上幼儿园小班。这是在经历了2个多月的打、陪、谈等各种措施后,我终于肯自己一个人呆在那里,那个我觉得周围遍布陌生人,感到无比害怕的“育红班”。姥姥那一年,整60岁,正是本命年。正是姥姥,带着小马扎陪着我在幼儿园呆了好几个星期,我终于才肯一个人留在学校。

有时候时间有其相关性,也有其不经意。随意在一个人的生命历程中取出6年,或许都会觉得倍感短暂,不过才6年罢了。但是这6年或许会发生很多改变很多人命运的事情。1994年一切向好,谁又会希望看到2000年的苦不堪言呢。不过6年罢了。

为什么我对1994年的感情这么特殊,小时候不懂,但是长大后我才觉得,这一年或许是一些事的起点,也是转折,我恰好6岁,逐渐能感受到家庭环境带给我的情感。爸爸妈妈无时无刻不再给我灌输长大后考上大学的理念,就像一颗种子,深深的埋在一个孩子的潜意识里,让我体会到,除了考上大学我将没有别的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家庭命运。那一年也是我记忆里,挨揍最多的一年,我不愿意上学,每次送我去学校总是鸡飞狗跳,偷偷跟着妈妈回到家。妈妈还要上班挣钱,又对我充满了期望,这样的情形下,她开始暴揍我,以为我可以听话,可还是无效,最终姥姥想了个办法,她亲自在学校里陪我,就坐在我旁边,我终于可以安心的呆在那里,一连几个星期我总算是肯一个人留在学校了。自出生3天后,我就在姥姥家生活了,姥姥一直拉扯我到6岁,穿的衣服都是姥姥亲自做的,姥姥的针线活和饭菜都是一流的,我小时候冬天时的穿的棉裤,都是姥姥做的。我对姥姥有深厚的情感,姥姥家的黑白电视机每天晚上7点半都会播报天气预报,那个曲子一直记在了我的心里,把这首曲子当成了一个符号,当成了姥姥的符号,以至于后来妈妈接我回家后,每当听到天气预报的那个曲子我就哭起来,说要找姥姥,然后没办法,爸爸背着我,走上几里地,送我到姥姥家。姥姥家和我家隔了一条河,当地人都叫我们村“河北”,叫姥姥村“河南”。

记忆中,我的姥爷一直是个严厉的老头,1994年,那年他67岁。我记忆中,每次吃饭,我总喜欢靠着姥爷,手肘靠在姥爷盘好的腿上,姥爷向来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他也这么教育我,吃饭的时候总会严厉的教育我,但我从来不配合,但很多教育的话都深深的刻在了脑子里,我记忆中的姥爷晚上从来不在家里睡觉,我和姥姥在家,晚上从来不敢大声说话,这也导致我一直特别胆小,姥姥从来都是教育我小声说话,担心有坏人闯进。后来我才知道,姥爷一直在给公家看工厂的大门。小时候黑白电视上常常会演在大海潜水的节目,我经常跟姥姥说给我潜水衣,我也要到水里游,姥姥每次都会讲,等你姥爷开支了,就给你买。以至于这句话,姥姥现在提起来,都会嘎嘎大笑,跟我说这句话对付了我整个童年。

我刚才说6年可以发生很多事,的确是这样。

我读一年级,1996年。第一年,妈妈觉得我可能学习跟不上,结果我以比较好的成绩在年考中拿了一个优秀学生,带着奖状回家时爸爸和妈妈正在厨房做饭,妈妈看到我拿着奖状别提多高兴了,爸爸立即把它钉在了墙上。现在想来,这对妈妈而言,是希望啊!寒门子弟,要翻身还有别的办法吗?对生活在20世纪末的中国农村,读大学或许是唯一的方式。

我读三年级,1998年。我开始贪玩,不学习,作业都抄同学的,那年考试,我数学和语文加起来不到80分,试卷上的成绩我自己偷偷的改掉了。我太害怕妈妈会揍我。显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揍我是为我好。这一年,妈妈身体也开始出现了问题,在医院检查出甲亢,医生说还有心脏病,妈妈脾气大,跟医生生气,说自己不可能心脏病。那时候起,我就经常陪妈妈去医院检查,妈妈的身体也越发的虚弱,连走路都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我读初一,2000年低。距今已快20载,那年除夕是我这一生中最漫长,最痛苦,最无助的时间。妈妈死在姥姥的怀里。走完了委屈,穷苦的一生。距离1994年,整6年。32岁的黄金年华,妈妈过早离世,对我的打击太大。我开始立长志,开始努力学习。想实现妈妈的愿望。但是,越是自己想做好一件事时,发现越很难做好,我跌跌撞撞奔向自己向母亲许下的诺言。又是6年后,我总算走完中学学业,考上了山东师范大学,算是圆了妈妈的心愿。只可惜,人已不在。这6年,我曾在无数个夜晚哭着醒来,我曾在梦里看到过她,醒来看看旁边却无人可依靠,泪水沾满了枕巾,自己还是要活下去。姥姥这6年则老了一大截,72岁的年纪,头发白透了,她又何尝不是以泪洗面呢?

人生是一段很苦的旅程。有时候叫人不忍再回顾,因为回想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心如刀绞。让你无处挣扎,让你无可奈何。这或许才是人生,才是平凡普通人的生活。我从寒门走出,身上刻着穷人的烙印,我亲眼见证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父母,那种无助,或许是很多人难以体会的。过去吃上一顿萝卜陷的饺子都算是改善生活,平时就是粗粮饼子就自家腌制的咸菜帮。这是一种财富,我苦过,哭过,那些年让我变得更加脆弱,害怕一个人,就像1994年,独自一人在幼儿园中挣扎要跑回妈妈身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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