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旧事

by十二

其实想去咸阳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筹划了很久才去的。

在古代文学经典选读课上，令我印象很深的一首诗是杜甫的《兵车行》。“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便是咸阳桥这三个字，勾起了我去咸阳的心。

蠢蠢欲动中，和一个也想去的朋友相约放假的时候去。然而世事多变，几番周折，我俩才得以拍板确定会面的日期。这个朋友是个素未蒙面但是相谈甚欢的网友，奇怪吗？我会同网友一起去陌生的地方，也许一些人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冒险，对于他人，我也不提倡这种做法。不过对于我来说，我可以承担一切后果。生而为人，在这世上，本就是不断尝试。

飞机到咸阳机场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过，下了飞机去拿行李，路上北方凛冽的风吹得我打了冷噤。定了顺风车去旅店，车主是宝鸡人，但在咸阳生活了很久，他问我为什么会到咸阳这种地方来，咸阳陈旧落寞，比不得西安的繁华和热闹，言语间，透露着难以置信和自嘲。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回了可能是以前学历史留下的后遗症吧，总想亲自来看看这些记录在册的地方。

临近深夜，街上很少行人车辆，往后倒退的路灯在雾霾的笼罩下，散发出昏黄模糊的光，将夜晚的咸阳烘托得死寂，犹如孤城，这便是我对咸阳的第一印象。到了旅店附近，车主担心我一个人不安全，陪着我找旅店，找到的时候，店主还没休息，在等我，看到我进来，催促着我赶紧休息，入住手续天亮再办理。谢过车主和店主的好意之后，上了楼，进了房间安顿，我发了一条朋友圈。“今日的渭城，来了我这个故人。”

我是在一片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中醒来的，住的旅店比邻菜市场，一大早就有人在做生意。收拾好下了楼，比之前一天的寂静，早上的咸阳，多了分真实感和市井气。在街边买了菜夹馍，出乎意料的便宜和好吃，分量也足，热乎的面饼夹着新鲜的酸辣的蔬菜，咬下去的每一口，味蕾都是享受，老板很是热情的打听我的身份，不过由于说的是方言，有些听不懂，为避免尴尬，我只能以微笑回应。以前总是学陕西人说话，现如今来了，反而不敢开口，想想不免好笑。尽管我爱往外面跑，但是我却很少和当地人交流，一切行程安排全都交付手机，我更偏向于安静的观察。

因和朋友约定的是第二天去兴平的茂陵博物馆，第一天我便只在咸阳城里逛了逛。咸阳城并不大，只要不是路痴，基本上一天就能了解大概咸阳城的布局走向以及都有些什么名胜古迹。

吃完早餐，跟着地图指示去看咸阳博物馆和咸阳桥，走在巷子中，绕来绕去，碰巧经过了凤凰台遗址，不知真伪。不过凤凰台还真是高，我在底下抬头看的时候，脖子都给仰酸了。想上台瞧瞧，不巧通往台上的门给锁了，只好就此作罢。看了半天，忆起的唯独“凤凰台上忆吹箫”这个词牌名。不知当年的李清照写下它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我向来喜欢逛博物馆，尤其是又大又独特的。找到了咸阳博物馆后，见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宏伟气派，有些失望。不过来都来了，还是看看吧。进去了之后，有三个陈列馆，馆中除却有玉器青铜器石器之外，还有较大规模的西汉三千彩绘兵马俑，这批兵马俑于一九六五年发掘于咸阳市以东的杨家湾附近，隶属汉高祖刘邦的长陵陪葬区。有没有三千个我没数，不过数量很多是一定的，和秦始皇嬴政的兵马俑相比，那是大大没有可比性的，好在这批兵马俑保存完好，做工精美，是一批好文物。

游览完博物馆之后，我去找咸阳桥。冬天雾霾重，到处灰扑扑的，待到河边一看，河水都快满上岸了，哪里有遗址的影子。心中略微惆怅，多了一点遗憾。我千里迢迢跑来看的，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执念而已。那些历史，那些人事，尘封在各处，零零碎碎。横跨在河上的新桥两旁竖立着秦朝时期名人的雕像，风一直在吹，只有雕像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静默不语。

北方的冬天相较于南方，虽然冷，却并不如南方一般湿寒入骨，冻得人毫无法子。风吹到脸上，也不像刀子刮脸。但是北方多沙尘雾霾，咸鱼也不例外。至今我还记得，盘旋在茂陵的风吹起沙尘来是毫不手软，丝毫不理会行走在风中的行人忍不忍得住这风沙的包围。抵住风沙的侵袭，和朋友一同来到了茂陵博物馆的我，心里却没有什么激动的感觉，就是觉得完成了一件自己说了很久的事，卫青、霍去病，我来看你们来了。

从小读书，学古诗词不怎么喜欢细细柔柔的诗歌，而是钟情于粗犷豪放的边塞诗词，继而杂七杂八的学习历史知识，更加对这种开疆拓土保家卫国的沙场人物故事着迷，此来茂陵看卫青霍去病，便是受此影响。到的时候，里面游人很少，有工人在施工。博物馆不大，逛完也就是半个小时的事情，霍去病的墓前有前面的参观者留下的鲜花，我和朋友空手而来，颇有遗憾。霍去病陵墓旁边便是卫青的，相比之下，卫青的墓前杂草丛生，无人打理，实在是令人唏嘘。

朋友说，自己心心念念的敬仰的人，此刻离他们这么近，实在是很奇妙，但是不免又伤感，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们和他们的故事呢？当年的他们年少有为，鲜衣怒马，可以想象那是如何的意气风发，而今过去千年，除却青冢留在此地，供后来人瞻仰。

站在博物馆内的山顶，可以望见不远处的汉武帝的陵墓，千百年来，卫青和霍去病就一直在这里，守着自己的君主，任它世事变迁。我曾想，他们是否会觉得寂寞呢？回答我的，只有原上无尽的风沙。

咸阳是个有故事的城市，那些开疆拓土，热血奋斗的历史，会留在在意它的人的心中。当我离开时，我依旧记得来咸阳时那个司机对我说的：“咸阳就是一座快要死掉的城市，没有什么活力，发展不好，真不知道你们来这里干嘛。”现在我可以回答他了，因为有些东西，需要去记住。我始终相信，咸阳就在那里，不来不去，未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