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我们的濒危物种
高中有一年,我在家里聆听四川岷江音乐台王新主持的《音乐人生》。王新会朗读很多小说、散文和名人轶事,其间不乏康德、尼采等大哲人的思想片段,我的心灵空间渐渐沉浸了一种共鸣和慰藉。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文艺的唯美和价值折服。但那个年代,人们所秉持的主流价值是好好读书。我只是因为成绩好,可以在家里晚自习,才换来这样一份宁静。而王新的节目慢慢从四个小时变成两个小时,后来变成一个小时,节目时段也越来越晚,最后消失了。
图源:网络(若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大学时我阴差阳错选择了工科,虽然我读的是顶尖名校,但能亲身体会到重理轻文的氛围中同学们视角单一,表达能力缺陷,学习方式死板。在此氛围下,他们甚至学好自己本专业的功课都很吃力,因为基本逻辑的缺乏,视野的局限,导致现在看很简单的工程课题的元素也没有理顺。不少同学们从早上就去占座自习到深夜,上课却常常犯困,走路也眼神呆滞……
我在这个时候,不小心又迷上了文艺,开始选修学校所有的人文学科:文学、心理学、社会学、哲学、经济学等课程,我也花了大量时间去参加杂志社和科幻社……这些看似无关的经历,反而渐渐让我对学科知识游刃有余,不用花太多时间学习还能拿到奖学金。那几年多,我的思维会从简单的机械结构,飞跃到人类的千年或宇宙的浩瀚中。这种广袤的感觉,反而是学航天的同学们没有的。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感受到文艺是多么有意义,但也是学校的主流价值并不推崇的。
工作之后,来到了改革开放前沿城市——深圳。我对这里的先进企业有了一种不切实际的过高期望。我以为争取到了跨国公司的职位意味着氛围是愉悦的、兴奋的,我以为肯定会有各种文化交流和思想碰撞,而且也有伟大的工作流程和产品。但万万没想到,制造业让我的生活变得机械了起来。这样的企业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比较平淡,有些甚至冷漠。甚至过去期盼的高效工作方式也只是完美的流程设计,原来是另外一种平淡无奇而已。
图源:创意园内(photo by 邹澍)那几年,我读了些报章杂志,了解了国内制造业,意识到我们只不过在做劳动密集型的产业。人的思想在这种环境下不算什么,大量准时低成本的生产合格产品才最重要。
那几年基本没有原创的文化产业,刚刚萌芽的文化企业几乎都是在为了更好地服务市场大局做一些不太有思想的内容,好换来更多企业投放广告。
那几年还有另一场盛宴:炒股和炒房……
我曾经思考和呐喊:在这个大城市里,什么地方才是人们心灵的安家?甚至,我看到任何一个小酒吧里有个乐队都会感觉那是一种文化的希望。
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终于,我离开我所擅长的制造业,投身文化创意,希望经历赞美生命的生活方式。
我能感受到自己梦想中伟大的那个成分,但也开始感受到市场环境的压力,而不断调整和妥协:人们往往愿意买单的不是深刻文化的追求,而是一些短暂的刺激、表浅的娱乐、或者吸引眼球的玩意儿。很多文化艺术的旗号下,反倒是一些商业精心设计的心理圈套。
但我曾经笃信自己的聪明才智,想过各种经营的策略和方法来与之对抗。幸运的是,我们做的小有成就,也进入了像华侨城创意园这样文化标杆的地方。但在这里,我又感受到另一份文化的凄凉:虽然我们自己的演出和俱乐部活动常常都满员爆场,但商业经营很艰难,更多创意型小企业经营更困难,甚至常常负债,一些文化标杆渐渐变成了餐饮店。感觉我们对文化的理解大都停留在舌尖的饕餮。小企业的创新也只是刚看眼前一亮,看多了甚至无聊。创意园的人气每年都基本一样:第一层很多人逛,第二层就很凄凉。
图源:创意园内(photo by 杨赛玉)华侨城是一家国有单位,他们的策略是做创意的,但执行的人却有着旧体制的习气,处处都感觉不到对文创兴奋的状态。且不说里面效率低、关系户错综复杂、入驻喝茶费等等。光是跟他们打交道时候签合同交租金的态度、处理问题的方法就已经让你的创意烟消云散了。后来的管理处改制了,态度好了不少,却是没有实际决定权。
即便是这样,创意园仍然是一个抢手的地方,一批批文艺梦想的人想进进不来,想蹭文艺热度的商人也要挤破脑袋才能进来。每一年房租准时地涨,周围的邻居一家一家地换。创意园还是那个创意园,注重的是视觉,缺席的是精神。真正想做文化也做的还勉强的团队,也并不受他们待见。
去年,我引入了一家合作机构,因他们跟我做的类似,可以用到工作室的大多数时间段。正好我也想休息下,希望他们来帮我运营。场地也有不可转租的规则,我们是以合作的形式签订的合同。刚进来的时候,对方合作团队里出资的德国人,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做艺术的地方要收那么贵的租金,而在德国对艺术是更多的保护,场地很多是免费的。我同意他的观点,要是我是华侨城拥有这么多优质资源,我希望去扶持天马行空的艺术。
几个月后,合作团队因内部矛盾,德国人撤资,成员一个个离职,也不能帮我运营了。接下去创办人资金链断了,开始借贷,各种费用也开始拖欠,他们干脆破罐子破摔,开始各种违规:擅自养宠物、乱摆放等等。而创意园的东家作为服务方,在我们申明情况前提下,不是帮协调或清理,甚至没有考察我们到底是不是正常合理的合同关系,而是一刀切告诉我:不再租给我场地了。
我想,要是换了任何一个重视文化的地方,面对一个坚持经营了快10年的的品牌,人们想到的应该是保护吧。而此时此刻,我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我们教育一直失败,为什么精神一直空虚,为什么一思考形而上的东西就想不明白,因为我们周围太多这类简单粗暴的人,和只看结果、只看数据、只知道KPI冷冰冰的运作管理方式。
图源:创意园内(photo by 邹澍)【 综 上 所 澍 】
主流价值认为:我们的制造业高科技还处在受人制约的时代,所以只要你从事“高科技”等被认为是“解燃眉之急”“争荣誉”的行业,即使有些不容易的故事,也是大多被主流人群所尊敬。
退而其次就算是做教育,人们也会觉得百年树人、传道授业,有那么一丝凄凉的尊敬。
而做文化的人,面对的可能只是一句善意的劝诫:还是别他妈不务正业了!
人们判断一个事业的高下,似乎只是他能否解决我们急功近利的问题。
有这样的环境文化,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人们把艺术家都当戏子?为什么娱乐当道?为什么各个平台争当网红?更有趣的是,人们在乱象面前呼唤规则,换来的也许只是更加束缚思想的另一种主义罢了。
图源:创意园内(photo by 杨赛玉 )作者:邹澍 校对:宣容 美编:陈宇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