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守望者》第四部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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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原本……”她说。
我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这个。”
“我得跟你讲明白我为什么要扯谎。”她问。
“没必要讲。”
“为什么？”
“我相信我的朋友做任何事都有他们的原因。”
“你不怕被骗？”
“妈妈说要相信朋友。”
她噗嗤一笑，撅起嘴，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
“你这样容易吃苦头的。”
“也许一个苦头也不会有了。”
“有件事我想问你。你能帮我解答下吗？”
“你说。”
“人一辈子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如意？”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你讲讲呗。”
“佛教徒说今世果，前世因；今世因，来世果。天主教说，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受撒旦诱骗，违背上帝命令偷食禁果，这一罪过构成了整个人类的原始罪孽。他们认为此罪传至所有后代，所以，每个人都生而有罪，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赎罪的。”我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然而我不是宗教徒。而且谁也无法证实宗教徒所说。”
“我倒想做一个纯粹的宗教徒，这样就不会再有困惑了。”她一边用勺子摇咖啡，一边看着柜台上的绿植发呆。“有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说。
“会好起来的。”我说。
我拉住她的手握了握。她的手非常冰凉，手腕有几道紫红色的伤痕。
“受伤了？”我问。
“不小心擦的。”她躲开我的目光，说道，“我真想去大理看看，什么都不想，就在那里呆几个月。”
“累了就去吧。”
“可是我走不开。他们还会说我矫情。”
“人不是为了他人的看法而活。”
“你说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答案。”
“我想听你讲。”
“有人说人生是在赎罪，有人说人生的意义在于享受，也有人认为人生就是完成必须完成的角色扮演和任务的过程。当然，也可以视为把困难一个个打倒，完成一个个挑战的过程。”我边说边用手挥了挥拳。
她笑了，好像所有的困难都消失不见似的。
“但我认为人生的意义在于体验。”
“怎么说？”
“经历人生的每一件事，感受七情六欲，体验它们带给我们的喜怒哀乐后，从诸般苦中学得智慧和淡定的态度。”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可要想学得智慧好难。”
“我也一样。我跟智慧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唐僧取经么？”
“可以这么认为。”
四点四十，我们从咖啡馆出来。天变得很暗了，风把广场上的落叶吹得到处都是。
“找个地方吃饭？”我问。
“不想吃。”
“回去吗？”
“也不想。我想上深大看看。”
我们越过广场，穿过深南大道，在萧索的暮色中沿着幽暗的小路向深大走去。学校已经放假，宽阔、漂亮的校园非常冷清，没有几个行人，偶尔有学生从宿舍出来，匆匆向图书馆走去。
“真羡慕这些学生，除了学习什么也不用想。”她说。
我拍了拍她的手。我们在校园缓缓漫步，从图书馆一直走到池塘边的草地上。我们找了张椅子坐下。前面是黑乎乎的教学楼，左边是如茵的草地，一颗非常高大的榕树立在草地中央，投下一束束黝黑的根须，望着就像巨大的史前怪兽。
她望着黑乎乎的教学楼，许久没有说话。我们挨得很近，我能闻到她轻轻吐出的气息。天彻底黑了。路灯很暗，树木投下斑驳的黑影。池塘在灯下冷冷地泛着寒光。风从池塘那边吹过来，把树林吹得哗哗响。她打了个冷战。
“全都是坏人！”她右手握成拳头，神经质地向前面的空气挥去。好一会儿后，她才发现失态，怅然若失地看着池塘发呆。
“我也是？”
“对不起，”她脸一红，把手放回膝盖，“你是个好人。”
“我可以认为这不是嘲讽吗？”
她点了点头。
“我宁可你说我是个坏人。”
她扑哧一笑，过了一会，眼神又暗了下来。
“就刚刚坐着的这会，就有很多很多人过来数落我，母亲，继父，妹妹，同事，还有好些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凶巴巴的，说话都不堪入耳。”
“说什么？”
“什么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早点去死，令人作呕的丢人玩意……”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想说。我知道我有不好的地方，可是我已经竭尽全力……”
“嗯。”
“我是不是有病？”
“别这样说自己。”
“也许我真有病。”
“不，这只是你的某一面而已，它并不能代表你。每个人都有很多面，谁也不例外。”
“你也有很多面吗？”
“当然。比如其中一面是个和气的大男孩，另一面却有很多龌龊的想法，有时还会想着很不道德的勾当。”
“什么勾当？”她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有时会想和女人发生点什么。”我说。
她哈哈一笑，眼角却红了。“现在的你是哪一面？”她问。
“和气的那面——那些不好的希冀被压下来了。”
“男人这么想很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妥。”
“嗯。”
她靠了过来。灯光下我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我从来都不想骗人，对任何人我都想好好相处。”她说。
“别难过，会过去的。”
“有时真想这辈子随便过了算了。”
她把头抵在我肩上轻轻啜泣。她全身都在颤抖。我轻轻地拍她的肩膀。
“好点了吗？”
“我难受极了。”她说。
她止住呜咽，靠在我肩膀上休息。我们都没再说话，周围只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她收起眼泪，抬头说道：“我这样让人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灯光很淡，她的脸色显得非常苍白。
“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她看着黑漆漆的教学楼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