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雪与花
本文参与【风语阁】征文||冬之恋
1
一场雪将暗黄枯败的山林变成银装素裹，鸟声绝了迹。
二憨还是拿着他的弹弓，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林子。他想，打不着兔子，打几只山雀回去给阿花也好，她娘病了这么多年，生活过得苦，喝点肉汤补补也好啊。
冬天黑得早，二憨进林子时有些晚了，要不是门口那一堆还没有装进铁框子里的玉米，他早就出发了。
二憨在林子里转悠了好一阵子，没有看到一只山雀，至于时常出没的野兔更是连影子都没有看到。他抬头看了看枯枝上的天，暗红暗红的，他知道，这雪夜里肯定会落下来。
二憨摸了摸别在腰里的强光手电筒，又看了看口袋中大小差不多的石头子，将手中用了很多年的梨木弹弓插在棉袄的外腰带上，跺了跺脚上沾着的碎雪，继续向着林子里走去。
这山里有狼，二憨是知道的，从每天晚上听到的叫声来看，应该不少于二十只。那些畜生常常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凭白给这山村增添了几分恐怖。
二憨是见过那种群居动物的，比土狗的个头大很多。听村里的老人讲，这群狼中有一只白色皮毛的，眼睛发出森冷的绿光，那就是狼王。
每每想到这狼，二憨就想着家里原来那杆土铳，要不是因为管制，也不会将爷爷辈儿传下来的宝贝上交了。自那以后，二憨就开始用自制的弹弓打鸟，这也是他练习了很多年，才练得弹无虚发，指哪打哪。被村里的人说是继承了爷爷的天赋。
二憨边走边想，心中还是有些顾忌那些狼的，因为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就会悄悄地跟在你身后，等你发现的时候，它们已经将你包围了。
2
阿花是这座山村里最漂亮的丫头，可以说在二憨眼里，没有人能跟阿花比。她不仅长得俊俏，而且还特别的孝顺。
两人青梅竹马，从二憨记事起，这阿花就在这山村里。以前听过世的爷爷讲，这阿花一家是山那边偷跑过来的，据说是阿花的爸爸和妈妈私奔到这里安了家，至于是不是真的，谁也说不清。
阿花的爸爸那年出了一次山，就再也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从小到大都是阿花的妈妈将她养大。后来二憨长了个儿，也时常来帮阿花家干农活，扎着丫丫辫儿的阿花就喜欢跟在二憨的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
前几年，阿花的妈妈得了病，再也没有力气干农活了，所有的担子就落到了阿花的头上。那日子，除了能吃上饭，想添件新衣服都很难。二憨就经常来家里，砍柴、挑水、掰玉米，能干的活儿总是抢着帮阿花做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阿花见了二憨不再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了，而是在一旁抢着干，有时偷偷地看着二憨忙碌的身影发愣。
二憨将自己种玉米卖的钱，偷偷地给阿花卖了条裙子，蓝色碎花的裙子穿在阿花的身上真好看。那也是二憨见到阿花第一次看见自己脸红，那红红的小脸，还有那娇羞的表情把二憨看呆了，直到阿花说了半天话见二憨不理，跺脚走开他才回过神来，赶紧追了过去。
又到了冬天，看到阿花穿起了她爸爸破旧的大棉袄，二憨就想着把过冬储备的玉米都卖了，给她买一件羽绒服，但是一打听，即便是把所有粮食都卖了也买不起那件粉色的羽绒服。
二憨就想着今年冬天多打些猎物，拿到山下的镇子里去卖，一定能够挣到很多钱。
昨天下了一天的雪，二憨就想着进林子里，但看这情景，能打几只山雀都很不容易，他估计着是昨天的风雪把鸟儿都吹走了。
林子越来越密，下过雪后，山中的小路都被覆盖了，二憨凭着自己的经验继续向前。这时天却暗了下来，借着雪地映照，并不显得黑。
就在二憨想着阿花的新羽绒服时，眼前却有个灰色的影子快速地从眼前跑过，扑腾得雪翻飞了起来。
二憨眼睛一亮，心中一喜：“兔子！”
3
二憨追了很远，不知道是兔子累了，还是他自己累了，那兔子竟然在一片树丛中不走了，仿佛是遇到了很可怕的东西，在那里瑟瑟发抖。
二憨也停了下来，这兔子抓是抓不着的，只能先打晕。却在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了狼嚎声，一远一近像是在对山歌。
“不好，得赶紧走！”
二憨知道这是狼在呼唤觅食的同伴，山村中亲身经历过的老猎人说，听到这种声音有多远要走多远，不然被狼群围攻是要丢命的。
但是，他看到眼前那只肥大的灰兔子，实在不情愿就此放弃。他麻利地拿起弹弓，对着那兔子的脑袋，拉满了皮筋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
“嘣——”
那兔子晃悠了两下，不动了。二憨赶紧跑过去，掐着兔子的脖子就往回走，头都不回。
二憨不敢打开手电筒，顺着脚印快速地向林子外跑去。他甚至能听到远处狼嚎声越来越急促。
当二憨提着晕死过去的兔子，喘着粗气出了林子时，他回头一看，在林子中一双双绿眼睛，最少也有二十多对，正狠狠地盯着他。
二憨也不敢去挑衅这些野生的畜生，赶紧几步来到了阿花家院子门前。看到阿花家的灯还没有灭，就喊了几声。这时候，阿花穿着一个破旧的棉袄走了出来。
“二憨哥，这么晚了，有事儿么？”阿花犹豫了一下，问道。
“阿花，赶紧开门，被狼群追了一路，你帮我倒点热水喝，渴得很！”二憨说道。
阿花裹了裹破棉袄，走了几步，打开院子门，看到二憨的裤腿被树枝划破了很多地方，身上的棉袄也划了不少道道，露出了棉花，这才看见他手中还提着一只兔子，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4
二憨顺着门就进到院子里去了，直奔着阿花她娘的房间去，手中还提着兔子。
“阿娘，你身体好点了么？我今天去山里打到一只兔子，给你送过来熬汤喝！”二憨看着半靠在床上做针线活的大娘，憨憨地说道。
“我都听到啦，以后下雪就不要进林子了，入冬后狼都凶狠着哩，赶紧歇会儿，喝点热水，你这孩子也不让人省心。”大娘像看着自己儿子一样，看着二憨，心想着，要是这二憨的爷爷还在，能做个主，就让阿花给他当个媳妇儿也不错，可惜，这二憨从小也苦命，捡来的孩子，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嘿嘿，阿娘，只要你身体好，多进几趟林子算得了什么，你得快点好起来，你还要看着阿花美美地出嫁哩！”二憨看着大娘气色还不错，笑着说道。
“二憨哥！”
阿花端着热水进来，正听到这一句，脸色一红，却又有些恼，将水杯硬生生塞给二憨，抢过他手中的兔子，瞪了二憨一眼，就跑掉了。二憨被阿花这一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一只手端着杯子，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
“你准备什么时候娶阿花过门儿？”
大娘看这个二憨不开窍，便想起前几次委婉地问二憨的想法，却没有想到二憨以为阿花要嫁到山下的镇子去，也不知道是听哪个嚼嘴皮子的人说的，好几天都不来，后来来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话少了很多，想到这些，大娘也不再委婉了，便直接问道。
“什……什么？”二憨脸色瞬间转换，一脸懵圈状态，似乎没有听明白大娘的话？
“我问你，什么时候娶阿花过门？”大娘的脸色也认真起来，她知道这二憨对阿花是真心的好，人又勤快，吃得了苦，哪还愁以后的日子好不起来？再说把阿花许给这样的人，哪有不放心的？
5
“大娘，阿花不是……不是许了山下的那个刘会计么？他条件那么好，跟着我……跟着我，我怕她……吃苦……”二憨说到后面，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其实，在二憨的心里，做梦都想着这一天，他曾经想过，等自己有钱了，就给阿花买最好看的衣裳，啥活都不用她干，照顾大娘就行。
然而，却没有想到，有人来提亲，是山下的刘会计，家里修了大楼房，还有一辆全村人羡慕的小汽车，另外光彩礼就是二憨不敢想的。
而二憨自己还住在去世的爷爷留下的土砖房里，除了门前几块地每年能产点粮食，家里一穷二白。现在听到大娘问话，心中却是胆怯了。
“你这傻孩子，你还不明白阿花的心意么？她要是想嫁人早嫁人了，说吧，什么时候娶阿花过门？”大娘严肃地问道。
“过了这个冬天，阿爷的三年孝我才守满，我想开了春，要是阿花愿意的话，我们就搬到一起来住……”二憨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颤抖，声音越说越小。
他原本就是穷小子，自从听说刘会计请人来提亲，他是备受打击的。在家想了很久，虽然也没有最后想通，但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阿花，就想着在阿花出嫁之前，打够猎物换钱，将那件粉色的羽绒服买下来送给阿花，让她做个美丽的新娘子。
“阿花，你别躲在门外偷听了，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进来说句话！免得被你退亲的刘会计还不死心！”大娘没有理会二憨，而是对着布门帘外说道。
“娘，都听你的，我去给你炖兔子汤喝——”阿花边说，边提着兔子往厨房跑去。
“二憨，你都听到了，这兔子就算是你的聘礼了，怎么准备你自己回去琢磨，另外，这场雪没融化之前，不准你去树林里了，你先回去吧！”
大娘直接赶二憨走，虽然她知道二憨没有吃晚饭，但还是狠着心将二憨撵走了，毕竟，她还得听听自家闺女最后的肯定。
从阿花家出来，暗红的天开始飘飘洒洒的下起雪来。
二憨像是做梦一般，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仿佛看见，明年开春，阿花身着一身红衣，外穿那件粉色的羽绒服，像一朵山茶花一样，对着自己问道：“二憨哥，你看我好看吗？”
雪下大了，二憨也没有察觉，强光手电照着飘舞的雪花，像是一只只快乐的精灵。他踩着雪，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加上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狼嚎声，像是一曲自然的交响乐，回荡在这山村之间。
【END】
文/一诺余生 图/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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