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相信童话
【九洲芳文】
“你叫什么？”她在电话里问，那天点的精油是草莓的味道，竹架子上还开了一盏小夜灯。
“我叫童话。”他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像躲在被子里说话一样，她听不清。
“再说一次？你叫什么？”她又确认了一次。
“我说，我叫童话。”他的声音离开被子，重复了一次对话。
今年是她们分开的第二十年。
二十多年前她正经历着一场腥风血雨，她做了很多连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事情，而且好像回不去了，她也不想回去，她打算就一直这样下去，直到自己终于被这个世界毁弃。
“我觉得你很有问题。”童话说。
“一个月内看十本书，不难吧？”童话给她开了书单。
“谁是高行健？”她拿着列举的单子，对着电话问。
“雨果呢？雨果你总知道吧？”童话笑了。
“不知道，他姓雨？这个刺鸟是什么？是人还是书？”她会看书，但从来不去看作者是谁，这世上她只知道两个作家，一个人叫倪匡、一个人叫村上春树。
“不要再看村上春树了，他的字太冰，没有温度的，也没有营养，还有那个卫斯理，你就上厕所的时候看看就好了。”童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又笑了。
“如果我看了你说的这些书，你会再打电话给我吗？”她问。
“你每看完一本，我都会打给你的。”童话说。
那天一过凌晨十二点，就是童话的生日，童话开在春天。
“那你怎么知道我看完了？”
“我会知道的，等我打给你的时候，你就要跟我说这本书的心得。”
隔天书买回来后她花了三个小时，就看完了第一本书。
她记得那一本书名叫做”我坐在琵卓河畔，哭泣”。
看完后童话并没有打给她。
她不死心，拿起第二本就开始嗑，这次只花了两个小时，书名她不记得了，她一直在等电话。
童话还是没有打来，她把十本书都看完只用了五天的时间，还把每一本的心得都写在书本的最后一页。
把这一切都做完之后，她又用了一个星期等待童话的电话。
她每天从深夜等到白天，趁着去打工，或是上课的时候补充睡眠，她把手机随身携带，把他的讯息设定成特殊的铃声，可是他都没有再打电话来给她，甚至一封信息也沒有。
这期间已经养成了习惯，她还是继续去买书来看，买那些书单里没有的书。
她要很骄傲地告诉他，她看了多少书，写了多少心得，用了多长时间，至于想念，她不会提。
“你知道小王子吗？”童话在一天清晨天刚亮的时候，打了电话过来，这是他一个多月来对她的第一句话，他并没有问她对那些书的心得，反而问她有没有看过小王子。
“小时候看过吧，一本童话吗？”她记得那本书她是看原文的，跟着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起看的。
“再看一次。”童话说。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想要你相信童话。”
“童话是真的？”都说了是童话书，为什么还要相信？
“因为我想当你的童话。”童话说。
“为什么你打电话来就要我看书？”她不解，但心里很开心，她觉得他在示爱。
“因为看书会让你变得更好呀! 我觉得你快消失了，我不想要你消失，所以我要你相信童话。”原来是这样，书本可以让她的生命再一点一点累积起来，这样她就不会消失了。
而且，她还可以拥有童话。
这通电话结束，她又开始漫无目地的等待，她把小王子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然后期待她的童话会打电话来。
等待跟阅读，已经取代那个支离破岁的曾经，变成了一个看似很完整的现在。
“来当我学妹吧，读我读过的大学。”一次电话里他说。
于是她开始回学校正常上课，开始认真学习微积分，那个老师第一次看到她坐在位子上听课的时候，惊讶地嘴巴都差点掉下来。
她第一次在数学课拿到分数的时候，心里是开心的，她不知道现在才去当那个好学生，还来不来得及，可是她想试试看，因为这样可以离他的童话更近一些。
只要她变好了，不再是那个他认为有问题的女孩，他是不是会更常的给她打电话？
“你喜欢看星星吗？”那晚童话没有打电话，而是在凌晨三点的时候，传了简讯给她，简讯写了这么一句话。
“喜欢。”她回答。
“有一天，我会在山顶上盖一间房子，陪着你每天看星星。”他这样跟她说。
再下一次联络的时候，又过了大约两个星期。
这两个星期她是听着周杰伦的”星晴”熬过来的。
这次童话直接来找她了。
他带着她去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又去书店买书，还去吃了想吃很久的冰淇淋。
做完这些事后，童话就离开了，她再度开始没日没夜的等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他来、他走、她念书、她等。
有一天她终于倦了，她还有些生气，她第一次对他感到生气，她转身，然后决定去爱上她的家教老师。
“你别找我了，我爱上别人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他，好笑吧，第一次的主动，居然是为了分手，分手吗？她们好像也没有在一起过。
她不想读什么大学，不想再啃微积分，她只想要看倪匡、还要看没营养的村上春树！
简信过去不到十秒钟他就打电话来了。
什么呀，原来要他打给我，只需要一句话？那我这一年多在等什么的？她这样想着。
电话接通后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两个人从下课钟响开始，对着电话一直沉默到上课钟响。
最后她把电话挂上。
隔天她就学会了抽烟，因为那是他最不喜欢女孩子做的事情。
她又开始不上课了，老师在毕业之前，都看不见她的人。
她也不回家，继续淌回那个腥风血雨的日子，跟着她的家教老师在一起。
她想要报复童话，可是她根本不知道童话到底有没有来过。
那个曾经想要把她变好的人，现在是不是让她更坏了？
最终她自己慢慢走了回来，可是童话也已经不在了，她在看书的时候想他、在抽烟的时候想他、在天亮的时候想他、在梦到小王子的时候，也想他。
她还是相信童话的，童话曾经支撑过她的生命，让她几乎已经熄灭的生命又燃起光影。
她从那段记忆，学到了等待、学到了忍耐、也学到了自爱。
可是她还是学不了怎么面对爱情，她一直在别人给她搭好的布景，去演出对方要她演好的角色，等戏散了，再安静做回自己。
他是她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过程，即使那个过程结束的并不愉快，但是却成就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会永远都是她心中的那个童话，那个不容易说出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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