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的主人翁是一德高望重、玉树临风的心理师。为尊者讳，写这个故事时，我需要给他另取一个名字。可我想啊想啊，想破头也想不出比「吴益军子」更为尊贵的名字了。怎么办？那就借他用用呗。

好了，既然他跟我同名，那我就用第一人称来叙述他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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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第二十篇；上一篇：[连载·一具心理尸·第二卷⑲]一个心理师在回京的火车上听不得别人呱噪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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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开始，我以为赖在别人的座位上不肯起身的是个中年妇女。事实上，我搞错了，是个男的。

也不怪我认错，谁让他头发那么长，又不好好打理，就随意地绾在后面呢？再说了，他说话轻声细语的，确切地说，是有气无力的，很难让我将他和油腻大叔联系在一块。

我就见，那座位的本主——小姑娘——一言不发，小脸涨得通红，让人心疼！

她怎么会脸红呢？一个文弱的小姑娘出来玩一趟，本来是开开心心的，可突然被人欺负了……她该怎么应付呢？父母、老师、课本都没有教；一时手足无措，是够尴尬的。

我瞧着，她感到尴尬之外，应该还在为那个跟自己父母年纪不相上下的中年大叔感到丢脸吧？

想象中，这样的大叔应该是有担当、乐于奉献、维持公平正义的，不成想……

这时候，周边乘客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嚷嚷了起来。我留意到，随着嚷嚷的声量越来越大，霸座大叔的身体也明显紧绷起来了——应该是做好了打人或挨打的准备了吧？

没一会儿的功夫，半节车厢里的乘客都围拢过来了，跟着乘务员也被惊动了。

看到乘务员过来，大叔似乎放心了，身体也松弛了，说话就更加有气无力了。

 2.

其实呀，看到乘务员，不仅大叔把心放下了，围观的乘客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大家都清楚，这样争下去，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肉搏了；这是很多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要知道，有热闹看是怪好的，但要是过头了，打得头破血流，就有些惊悚了，没什么趣味了。

事实上，路见不平吼一声的人确实有，这节车厢里就不缺这样的人，但动手打人的话，就得有一番伏笔、铺垫、转折……总之，撸胳膊、挽袖子地干仗是需要酝酿情绪的。

就是说，干仗是有可能的，但也不是不温不火地争执几句就能动手干起来的。

再说了，但凡要脸面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会拉下脸来自毁形象呢？

我估摸，大叔——不要脸的大叔——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才觉得有机可乘了，才会有恃无恐。

现在好了，乘务员来了，打不起来了，他只要摆出讲道理的姿态来，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

要我说，这个年纪的人，众目睽睽之下能这么不要脸，确实是要一些「胆量」的。不过呢，相比佩服他的「胆量」，我更佩服他的「智慧」。

跟乘务员「讲理」的时候，他的「智慧」充分显露出来了，甚至有田忌之风。

 3.

我们大抵都听说了，一个人格完整的人，人格可分三个部分，即本我、自我、超我，分别遵循快乐原则、现实原则、完美原则；对于能干出「霸座」这等事情的人来说，通常因为发育不全，人格就固着在最底层的、遵循快乐原则的本我上了，这就像打碎了、搅拌过的鸡蛋，能分辨出的也就是那蛋黄的颜色。

这也就意味着，相比发育不全的人，人格完整的人可被攻击的面就要多很多。

比如说，你要是质问他：「为什么霸座呀？」

他回应：「我身体不太舒服。大家是不是不信？若不信，大家听我说话，我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现在还有点头痛，头痛一会儿到站了怎么办，都不知道该怎么下车呢。」

他抛出这么个理由，又能起到了什么效果呢？

一是，他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原本大家质疑的是他霸座这等不要脸、上不得台面的事，现在大家质疑的是理由的真实性、值不值得同情；忽然之间，就大事化小了。

二是，大家在质疑的同时，超我开始作祟了：「只顾着争自己的座位、权利、面子，不考虑一下别人的难处，心里过意得去嘛？」这个时候，被拷问的反倒是自己的良心。

就这样，他用别人的超我攻击了别人的自我。

…………

比如说，你要是质问他：「凭什么不让开？」

他回应：「人家要靠窗的座位看风景，我理解。问题是，又不是没有座位了，完全可以换一个的，何必这么较真？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大家都不开心，会得不偿失的！」

想一想，发现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则，因为一个靠窗的座位，把自己搞得不开心，这账怎么算自己都是亏的。这就像走路不小心踩到狗屎了，如果硬是要追着拉屎的那条狗踹几脚，似乎也没那个必要吧？

二则，家长、老师、课本不是都教导我们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就这样，他用别人的自我压制了别人的本我。

…………

比如说，你憋不住会琢磨：「就这样算了？」

确实，对于这样的「讲理」方式，谁能受得了？没人受得了的。问题是，又能怎么办呢？由于有道德和良心在，只好忍他、让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

就这样，他用自己的本我逼别人的本我退让。

…………

要我说，他是「智慧」的，比田忌「智慧」。

这还真应验了那句老话——人至贱，则无敌！

 4.

说到这，有人禁不住要问：「他是坏人吗？」

讲道理，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人类了，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没有所谓的坏人，只有坏的处境。

即便是那些想哄我吃转基因食品的人，即便是那些偷逃应缴税款的人，即便是那些给崔老师捣乱的人……即便是面对这样一群心处地狱的人，我都骂不出口「坏人」两个字，更别说一个霸占座位的人了。

…………

大家有没有想过，「坏人」二字意味着什么？

我觉着，「坏人」就意味着，这个人烂透了、不可救了、算不得人了……对待这样的人就得跟对待田里的稗草一样，拔出来、切碎了、再烧掉，才算完；如果心有不忍，那也应消除生殖机能、终身隔离。

…………

有人说，当我们埋怨，当我们怨恨无法理解的时候，把所有事情倒着想一遍，就会有答案了。

所以呢，这里要问的问题应该是：「大叔以前、现在经历了什么，才会做出霸座的事情来？」

…………

依我看，这个思路不是很好懂，但没大毛病。

 5.

说实话，我虽然不确定大叔是不是坏人，但有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大叔真的挺丑。

你想呀，如果不丑，怎能干出丑陋的事情来？

当然了，那些想哄我吃转基因食品的人，那些偷逃应缴税款的人，那些给崔老师捣乱的人……他们一个个，也都挺丑的，让人觉得扎眼、生气、恨不得想行凶，咬上几口。

最可恨的是，因为他们行为不端、干了丑事，害得我也忍不住要跟着干恶事，让人怪难受的！

 6.

我分析，我之所以难受，是因为我相信——家长、老师、课本一直教我的——没有审美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我的生活中，这是比「四项基本原则」还要基本的一项原则。

这也就意味着，那些丑陋的人、丑陋的事都成了我生活中的污点，只有除之而后快、而后安。

可是我打不出手、骂不出口，怎么「除」呢？

 7.

唉，早些年受的教育，没助我升官发财，反还束缚了我的手脚、钳住了我的口鼻，让人心塞！

心塞又能怎么办？除了自我折磨，别无他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