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

第一章          远山里

        玄国与朱国的边境交界处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山脉。这条山脉两大帝国各占一半，早些年还有战事的时候，这山里平日是从没有人迹的。三十年前，两国签订了停战条约，慢慢的，有了商队来往，这山里，也渐渐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村落，有为生计所迫来的，但更多的，是来避祸的。

        隶属于玄国境内的那部分山脉中，有座离山，也许是因为此山盛产各种野物的缘故，山下坐落着一个不小的村子。少年一直和老头子在这村里生活着，自记事起，老头子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听老头子说，他的父母早已故去，都是饿死的。当然，这个地方一年饿死的人，肯定不止一两个。

        老头子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在吃喝一事上却从未让少年亏过嘴，这大概是因为老头子那一手驱邪治病的本事，明明是一手养大的，可少年却是最看不上老头子的那套的人。话说回来，在这穷乡僻壤，有一个大病小病都能治的像神仙一样的人物，那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啊，村里人都很尊敬他，他也是来者不拒，但有个规矩，不论贫富，医费都一视同仁，钱财或是米面、鸡鸭，都可当医费，但必须够价，少一分都不行。

        这天，老头看完了村东头赵狗子的病后，破天荒的主动开口要医费，且一开口就是三只鸡，赵狗子也没敢多说话，立马回家去捉。少年有点生气了，老头看到了少年的变化，但没多言语，只说了句，“咋啦，不去做晚饭。”

        “吃吃吃，咋不吃死你。一开口就三只鸡，你不怕自己吃死啊。”少年仿佛要把满腔的怒气都撒出去。

          “我吃不下，不是还有你吗？”，听了这话，少年的心像被揪了一下，火立马就没了。

        屋里一阵沉默。

        “咋，觉得我收的太多了？其实一点都不多，你知道今天那赵狗子身上的伤是咋来的吗？”

        顿了一会儿，老头说到：“年前，不是让你去了趟甲子关见见世面吗？你看那地方的东西，高的低的，贵的贱的，应有尽有，千金一匹的朱国丝绸，再有钱的人也得犹豫再三，可一厘钱一个的粗饼，平常人就算不饿也会去随意买几个揣怀里。价钱低了，东西就贱了，东西贱了没事，命贱了呢？”

        顿了一会儿，老头子又说道，“其实今天收的确实有点贵了，可他活该，干什么不好，偏要去打死人的主意，那片战场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我知道往常你小子都会偷偷的把穷人家给的药费给退回去，但这次不行，你敢退，我就敢收的更多。”

        十三岁的少年第一次见老头子这样说话，这也是老头子第一次愿意在除了教他认识字之外的时间和他说这么多话，他似乎也能隐隐觉得老头子今天有点不一样。

      战场，对这里的人而言，并不是太稀奇的事。昔年朱国与玄国在这地方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战事不下百起，以至于如今大大小小的战场遗址也不少。

        这些旧战场遗址里有不少值钱的物件儿，少年常听来看病的人说这些事，大玄国军队的制式铠甲，又或是铭刻有儒家法言的朱国军旗之类的东西，只要拿去甲子关，或是卖给经过此处的两国商队，那都是大把大把的银钱。当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而且这些战场早都在好多年前被各个村子的人搜刮的差不多了。住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那眼光，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少年是个例外，他没去过战场，因为老头子不让。这里人人都知道那是赚钱的好去处，可唯独老头子对此讳莫如深，凡是因为去那地方淘宝而受伤来看病的人，老头子连医药费都要多收两倍。

          少年不是没有问过，可老头子说，他以后是要成为一个读书人的。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的样子，取死人的财物，像什么话。“狗屁读书人，读书人就不吃饭了？读书人没钱，有啥用，”少年每次都要在心里暗自嘀咕两句。不过说起来，少年自幼跟老头子倒是学了不少字，老头子随口一句话，少年也能记得清清楚楚，他自己倒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反正这村里有学问的人多了，像那村口李家的四岁小孩，都能随口一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学问这东西，有什么稀奇的。

        傍晚，赵狗子来送完了三只鸡走后，少年第一次有了想去那战场看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