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女摘抄（五）
现在已经是四月份，天气晴朗，阳光灿烂，蒙马特公墓也不再像冬天那样阴森凄凉。总之，天气很温暖，提醒活着的人该去扫墓了。在去公墓的路上，我自言自语道：“只要看一下玛格丽特的坟墓，就可以知道阿尔芒现在是否还在悲痛，或许还能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种种猜测，我走进了看墓人的小屋，问他，在二月二十二日那天，是不是有一个叫玛格丽特·戈蒂耶的女子埋葬于此？
那个人查阅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按号码顺序登记着所有长眠于此的人的名字。他回答说：“在二月二十二日那天中午，的确有个名叫玛格丽特的女子埋葬于此。”
我请他找人把我领到她的墓上去，因为在这个死者之城，阡陌交错，就像我们生者所在的城市一般，比较容易迷路，如果没有向导的话，很难辨别方向。他给我找来了一个园丁，想告诉他一些情况。而园丁打断他说：“我知道，知道……”接着转身对我说，“啊！这个坟墓很好认。”
“为什么呢？”我问道。
“因为这个坟墓上面放的花和其他坟上的花截然不同。”
“那个坟是由您负责照看的么？”
“是的，先生，是一个年轻人托付我照看的，但愿所有死者的亲属都会像这位先生那样悉心关怀逝者。”
拐过几个弯后，园丁停下脚步对我说：
“我们到了。”
果然，我眼前出现了一个长方形花丛，如果没有这块刻着名字的白色大理石提醒的话，大家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它当成坟墓。
这块大理石笔直地立在那儿，一圈铁栅栏把这块坟地围了起来，坟地上铺满了白色的茶花。
“您觉得这儿怎么样？”
“很漂亮。”
“只要一朵茶花枯萎了，我就按照吩咐换上一朵鲜嫩的。”
“那么是谁吩咐你这么做的？”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第一次来这的时候哭得非常伤心，我猜想大概是死者的老相好，因为那个女人好像不是一个良家妇女。听说她活着的时候长得很漂亮。先生，您认识她么？”
“认识。”
“和那位先生一样吧。”园丁狡猾地微笑说。
“不是的，我从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而您却来这里看她，您的心肠真好啊！来看望这个可怜的姑娘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啊！”
“这么说来从没有人来过么？”
“除了那位先生来过一次外，还没有其他人来过呢。”
“他只来过一次么？”
“是的，先生。”
“后来就没来么？”
“没来过，不过他一回到巴黎就一定会来。”
“这么说他是外出了？”
“是的。”
“你知道他去了哪儿？”
“我想他是去拜访戈蒂耶小姐的妹妹了。”
“他去那儿干什么去了？”
“他去请求她答应将死者挪个地方，他想将玛格丽特葬到别的地方。”
“他为什么不让她留在这儿呢？”
“您知道的，先生，人们对死者有各种奇怪的成见。我们这些人一直以来都看得最清楚不过了。这块坟地只买下了五年使用期，而这个年轻人希望买下一块可以永久使用的坟地，并且最好面积要大一些，如果是在新区，这就再好不过了。”
“您口中的新区指的是什么？”
“就是指左边，正在出售的新坟地。如果过去也像现在这样管理，那么它将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理想的墓地了，但是要想完美不太容易。况且，什么奇怪的人都有！”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些人甚至来到这里还念念不忘摆架子。以这位戈蒂耶小姐为例吧。请原谅我的无礼，她过去的生活可能有点放荡。但现在，她已经去世了。当然了，不被人指指点点的清白女人也到处都是，对于这两类人，我们每天一样地在坟墓上浇花。可是，安葬在她旁边的死者的亲属，一旦得知她的身份，就反对她埋葬在这里，还说像这种女人应该像穷人那样找个专门的墓地。谁见过这种事？我直接把他们说得哑口无言，我就是这么做的！有些有钱人，甚至一整年来看望他们亲人的次数也不超过四次，他们自己带花，却一点也不合适！他们只会嘴上说为死者悲痛，却不愿意花钱来修葺坟墓；他们在墓碑上写着自己伤心难过，可他们却不曾洒下一滴眼泪，还要找亲属坟墓的邻居的麻烦。您能相信我么？先生，尽管我并不认识这位小姐，我也不知道她过去做过什么，但是，我告诉您，我非常喜爱她，并且我会好好地照料她，我为她放上货真价实的茶花。她是我最喜爱的，我们这一类人，先生，因为平常太忙了，几乎没时间去爱上其他的，只能爱死去的人。”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不需要再解释什么，读者一定会明白，听到他的话我的心情是多么激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