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蜗居时代
刚结婚时,我和妻一直居住在只有几平方米的斗室里。屋子不大,仅可置一床、一桌、一柜而已。临街有一扇窗,窗下是圈着一人高围墙的厕所,是和我们同居一屋的人们排泄污物的去处。于是,在我们大快朵颐之时,常有恶臭顺着窗沿、窗缝偷偷溜了进来,令我们大反胃口。
我便找来透明胶,将那些缝隙密封得严严实实,又从街上买来一张印有美酒、面包和水果的“美食图”,贴在窗户上,食欲自然有所增加;可封闭了窗户,可以不让空气流通,耳朵却是堵不住的,如厕后,那如同打开自来水龙头后流水的声音又不绝于耳,心情怎么也舒畅不起来。我也想过搬出去租房子住,可我和妻工资不高,结婚后经济捉襟见肘,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那时,我在乡镇工作,与妻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居住的这间斗室,还是妻的单位租借的民房。房子一共三间,外带半间厨房,住着三户人家,都是妻的同事。左边的一间住着妻单位的主管会计老黄一家,中间一间用做公共客厅,右边一间分为两个半间,上半间住着小方,下半间自然是我们的小天地了。
由于房子窄挤,无法生火,妻一直在单位食堂就餐。周末,我从乡下回来,就同妻到夜市摊上炒个荤菜,来串烧烤,打打牙祭。日子过得也算舒适。
眼看着老黄的儿子要上小学了,其母便吵嚷着要回乡下。得到这个信息后,妻连忙跟老黄的爱人打招呼,请她将老母独住的仅有6平方米的小屋让给我们做厨房。老黄的爱人是个教师,很爽快地答应了妻的要求。妻又忙不迭地打电话告诉我,要我火速回来购置厨房应急物件。为了抢占小屋的有利地形,妻把我平时骑的自行车推了进去,在屋角还放置了诸如澡盆、衣架、木椅之类的物品。
我和妻肩扛手提着锅碗瓢盆回家后,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气昏了。原来,趁我们上街采买之机,隔壁住的小方和丈夫小李,把我们抢占小屋有利地形的物品全都搬了出来。他们正在里面做着可口的饭菜,袅袅炊烟已经升起。
妻气嘟嘟摔下家什,不由分说与小方两口大吵起来,质问对方凭什么搬出我们先放进去的东西,占领我们的地盘,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从来没看见妻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有这么高的嗓门吵架。小方的丈夫小李是山西人,在北京某部队服役,他是回来探亲的。他小声地跟妻解释着什么,似乎还赔着不是,并说是老黄的母亲答应他们搬进屋子里。
夜里,妻仍然唠唠叨叨数落着小方二人的不是,几次欲起床去扔小方放在厨房的东西。我竭力阻拦着、劝说着,最后妻竟自言自语地诉说了小方一个人,腆着大肚子,丈夫不在身边,生活的不易和不方便。第二天,妻没再与小方争吵,她把买回的厨房用品放在了小屋的另一隅,等小方家饭菜做好后,她才默默地到厨房去做饭。小李回部队后,彼此公用一个厨房,也就相安无事。只是一段时间里,妻再也没有和小方说过话。
一天深夜,我和妻睡得正香,忽闻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很是瘆人。再细听,竟是小方屋里发出的痛苦的声音,而且有些凄惨。
妻和我连忙披衣起床,敲开小方的房门,见她蜷缩在床上,难受不堪的样子,豆大的汗珠子往下直淌。妻问她出了什么事,她捂着肚子直叫疼。我和妻二话没说,从客厅推来自行车,将她搀扶上车的后架,我在前面推着,妻在后面扶着,一路小跑,直奔市一人民医院。
好在离医院不远,当晚由我签名,小方很快被做了阑尾炎手术,医生说,如果迟来半步,病人阑尾就会穿孔化脓,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妻望着满头大汗的我,欣慰地笑了。
妻很快能和小方冰释前嫌,让我很是感动。二人又和往常一样携手挽臂,双进双出,成了无话不说的姐妹。妻做了可口的饭菜,先要请小方尝尝;小方家来客人了,总要请我去陪喝几盅酒。尽管住房条件极其恶劣,我们也毕竟像小鸟归巢一样,有了一个能安歇的窝。三家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虽说拥挤嘈杂,却也热闹喜庆,可谓其乐融融。
之后,我搬了两次家,终于住进了宽敞明亮的三室一厅。每天夹着公文包忙进忙出,隔壁上下从不串门,甚至彼此不知姓甚名谁,过着一种“鸡犬不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城市生活,心里不免冷清了许多。
我们各自隐居在钢筋和水泥构筑的城市中,彼此日益陌生,日子飙风而过,生命也掂不出个轻重来。这时,我突然发觉住房变宽敞了,内心却变狭窄了,甚至有一种找不到归宿的感觉。于是,我时常怀念起曾经蜗居时代的喧嚣和温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