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故事睡前故事

只想见蓝天

2016-08-15  本文已影响0人  文宥生

他问我,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说,我至今也没有弄清楚,所以我要活下去。

滴嘟——滴嘟——滴嘟——

在魔都大傍晚还仍旧繁忙的车流里,有一台救护车被堵着怎么也前进不了一步。

而我已经被热到没脾气,也没看两眼救护车,只是擦了擦额边留下的汗水兀自往公车站走去。

我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星,突然就笑了。

那个人曾经要我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因为他说我们的使命就是活下去。

我苦笑,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会忘却仇恨。


我们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他比我大些,所以还斑斑驳驳的记得一些自己进孤儿院之前的事情。而我,还在襁褓之中就被人送进了孤儿院。我对我的父母、家族都一无所知,只是知道我是孤儿院的孩子。

随着我们慢慢长大,我也开始对自己的身份好奇了起来。我曾不止一次问他,我们从哪里来,他说他也不知道,他说他只知道我们需要活下去。他曾学着《琅琊榜》谢玉的语气解释说,因为人只有活着,才有说话的权利,所以我们要尽可能长的,活下去。

但其实孤儿院里的风言风语还是很多的,所以大概在我15岁的时候就已经大概揣测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我也只不过是想从他的口中证实一下而已:我和他两个人都是黑手党之争的牺牲品,双亲、以及所有亲属都被麒华社的人所杀,然后身为漏网之鱼的我们才被人带到了孤儿院。可他却从不随了我的愿,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我的提问。但这也并不妨碍我对麒华社的恨意。我每每听到麒华社的新闻都会咬牙切齿到不行,心里燃起的怒火恨不得把当年下决定屠杀我们父母亲属的人撕碎。


在我17岁想要加入麒华社的敌对黑手党的时候,他把我从半路拖回了孤儿院,还狠狠揍了我一顿。那时他25岁,体型比我大一圈,我根本打不过。只好疼的求饶,还发誓不加入任何黑手党。

我问他,那我们的血海深仇怎么办。

他顿了顿,用一种看流浪猫的眼神看着我,笑着说,“忘了它”。

我问他,怎么忘?

他又无奈的笑了。

他说他也不知道。


又过了几年,我21、他29。

日子也算不咸不淡地过着,他留在孤儿院当老师教那些小孩子们读书识字。而我已经是顺利考入警校后的第三个年头了,利用暑假的时间在一个警队见习。

“喂?今天是孤儿院成立70周年,要不然你回来看看吧?孩子们也蛮想你的。”他一大早就打电话来,怕是耽误我起床后的时间去警队。

“也好,等我去请个假好了。要带点礼物吗?”我问。

“就西瓜吧,正好解暑。”他说。

“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哥。”

“问。”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

“哈哈哈。哥你想我没?”抱着想调戏一下他的心情问了句。

“嗯...... 想。”

“诶?”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承认,就大脑放空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人尴尬的咳了两声,“都是我重要的弟弟们,70周年一个都不能少啊。”

“也是,那哥我要出门了,挂了啊。”

“嗯,路上小心。”


有那么一个人,他贯穿了你整个前21年的生涯,你会怎么看待他。

反正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只知道是他让我看到了新的世界,是他防止我踏入黑手党的泥潭里,是他让我走上了人生的正轨。

他挺重要的,对我而言。

“天真热啊。”我想,“等会多买两个西瓜吧。”

刚走到孤儿院那条路的街口,就看见整条路被围得水泄不通。

“我说,这是发生什么了?”我问了问身边的围观群众。

“哎呀,还好你回来的晚呀。这一眨眼的功夫,都没了!”这个大爷的情绪显然很激动。

“大爷,你说什么没了?”我问。

“人啊!那么多人啊!全没了!”

难道......

我一惊,把西瓜往地上一扔就用力往里围挤。

只看见很多急救人员把一具具毫无生命力的躯体往急救车上搬运,每一个身上都染着鲜红的颜色。

“这......”

我不顾阻挠跑进了孤儿院。

我看到无数躯体横在地上,满院子里都是血腥的味道。

“哥?哥!”

我看到他倒在血泊里,眼里毫无生气,企图拍醒他却发现无用后,抱着他哭了很久很久。

“你怎么进来了?请无关人员撤离!”一个警察模样的人拿着手电筒照向了我。

“我不是无关人员,我大概是这孤儿院里唯一一个活人了。”我苦笑。

“那就可能要麻烦你来一趟警局了,希望能够配合,帮我们收集到有用的信息。”

其实不用想,我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了。

我们孤儿院里聚集了这么多他们手下的漏网之鱼,不是他们又能是谁呢?

“麒华社......”我每一个字都咬的牙直响。

“只是没想到,我又是那个漏网之鱼。”

既然老天给了我活下来的机会,就不能这么徒劳地活着。

此仇不报枉为人。

只想见蓝天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我的恨意就像烙印在了血液里一样,日益浓厚。我从一毕业就投身于查封黑手党的卧底工作,又被调配到了麒华社专案小组。也不知道是我演技过好、藏得很深,还是运气太好,我居然轻而易举的打入了麒华社内部,在里面担任起一个小小的组长。

打入内部之前一直没有办法想象,原来黑手党的运营模式出奇的像个正规的商贸公司。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赚着昧良心、要双手染血的钱,到处做着我不耻的事情。

这两年刚从警队派来增援的卧底小弟总是问我任务何时才能完成,我一直劝他心要稳,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我没告诉他的是,复仇又何急在这一两年?时间沉淀得越久,爆发的才越激烈。


然后又过去了几年。

我29了,正是他走的那年岁。

我也慢慢爬上了启华社副首的位子,合计手里攥的各种资源,估摸着时机应以成熟。请示上级后,收到了收线的指示。

我和卧底小弟又展开了一次时隔很久的对话。

“收到指示,明早就收线。”我说。

“这么多年了,感觉都快和他们有感情了。”卧底小弟叹了一口气。

要知道,在行动过程中稍有一点犹豫就会酿成大错。我看卧底小弟心态有些不稳,劝他明早休息不要来现场了。

“前辈呢?前辈下得去手吗?”

我冷笑了两声,整整29年,我等的就是今天。但我不能说,我只是摆摆手,“你还小,你不应该看见这些,你明天不要来了。”

卧底小弟点点头走开了。


第二天,收线的时刻终于还是到来了。那简直就是一场枪弹的奢华盛宴,那一声声枪响,悦耳动听到无以复加。

就在我假装场面失控,慌张跑到麒华社头目面前汇报情况时,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是你吧,当年灭你家门时的漏网之鱼,当年清扫孤儿院时的漏网之鱼。”

而我被这个头目的一句话问懵了。

看我精神恍惚的一瞬间,他已掏出了抢、上了膛。

“果然是麒华社老大,手速堪称完美。”我笑,我把早已上好膛的枪指向了他,“但是在我这,行不通。要比比看谁的手更快吗?”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两声枪响他就倒在了血泊里。

仇已报。

我跪坐在了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队长,那些未成年孩童怎么处理?”一个手下跑来问我。

“送去孤儿院吧,毕竟他们的双手还未曾染血。”我摆摆手,并起了身。

“队长,你的左肩......”

“没事,我躲闪不及,等下就去处理。”

在我踏出这个门槛时,看到了原麒华社老大的儿子双目圆睁的瞪着我。我大概在他眼里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吧,背叛他父亲、又亲手杀死了他父亲。

我不自觉的向他迈开了步子,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

这孩子倒是一点也不怕,仍旧只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

“就算几十年后你来上门索命,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我笑。

“我不想杀你。”他低头。

“为什么?”

“因为他们说是我爸爸杀死了你的爸爸妈妈,我想我们应该扯平了。”

不知怎的,这孩子给了我一种熟悉感。

“小朋友,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活下去。”男孩平静的看着我,那眼神坚定到已然不是一个小男孩的眼神了。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站起身踏出了门外。


我的使命算是在我人生的第29个年头完结了。

前29年的人生靠仇恨活下来的我,突然没了仇恨,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了。后来我退出了警队,开起一家小便利店勉强糊口。在这四五年间,我在便利店里看了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深刻的觉得自己这一生过得很空虚。

就这样又被我迷迷惘惘、浑浑噩噩的过掉了五六年,也算是被我过得刚刚好。恶与善像是互相消抵,把我的人生洗回了白纸状。

“看来便利店今晚不像是会来人了,我提早关门回家吧。”

只想见蓝天

滴嘟——滴嘟——滴嘟——

在魔都大傍晚还仍旧繁忙的车流里,那台救护车看来是尚未走远,它的警笛声刺耳的划破空际。

就在我站在公车站等车的时间里,我前35年的人生极速的闪现了一遍。

要是能再回到21岁就好了,忘记仇恨就好了。就不必白白浪费接下来十几年的时间在这么消耗生命的事情上了,或许当初他早已看开才叫我忘却仇恨。

可惜我太小,没能懂他,大了以后也没能遵守。

我曾不止一次缠着他问,除却报仇、我们活下去还能做什么。他却一次次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他说他不知道。或许他是从一早就知道若我们这一生执着于报仇将会变得苍白,所以才放弃了挣扎。

不知不觉间,双脚像是不听使唤一样自己走到了孤儿院的门口。“既然都走到这里了,还是见一下原麒华社老大的儿子好了。”


他长高了许多,也变得沉默了许多。

他问我,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说,我至今也没有弄清楚,所以我要活下去。

他说,他放不下对我的恨意。

我说,那就不要放下。

他又说,但他并不想报仇。

我笑了,没再回应。

活着,比什么都好。

不是么?

喂,哥在天国过得好吗?

我为你报了仇,你会不会不开心?

算了,都没意义了。

“我们一起去吃冰激凌吧。”我说。

男孩羞涩地点了点头,“我要巧克力味的。”

“好。”我说。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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