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是回忆，往北也是家。
第一次注意到江小南的时候，不是因为她好看的脸蛋，也不是因为她穿着我19年从未尝试过的颜色，而是她好看的脸蛋里却蹦出地地道道的地方方言，夹杂着一股北方的气息，这也是导致后来我跟陌生人讲话时，别人都会礼貌的问一句，你这口音，北方人吧。
但是我没去过北方，也没见过江小南的家乡。
（一）
我叫秦好好，好坏的好，她叫江小南，烟雨慕江南的江小南。
很久之后，江小南每每在自我介绍时都眉飞色舞，她说她大概所有的文艺细胞全用在了自我介绍上。
12月，是夜。
江小南和她远在他乡的男朋友通着话，大概意思我听不太懂，但是我感受到了话里话外的剑张跋扈。
我从来没见过她男朋友，在我的印象里，江小南永远在和林新吵架，而在江小南的描述里，吵架代表在乎，在乎代表爱。
江小南说，林新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孩子，我甚至会觉得，像这样的男孩子，配不上漂亮的江小南。
我问江小南，我说当时林新是拿什么追到你的啊？一定废了不少劲吧。
江小南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她说是在她高中的时候，林新请她吃了一顿火锅，散场后他俩就在一起了。
我突然觉得荷尔蒙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们在血液里以奇怪的方式快速分泌，它们可以让本不相关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有爱，有恨，还有坦然。
她的爱情开始的似乎太突然，是不是在她以后的爱情回忆里，只有油辣辣的红油锅和爽口的烫白菜。
我又问江小南，我说你们这么吵，你不怕他离开你吗？
江小南信誓旦旦的说林新很爱她，第二天林新肯定会给她打电话。
在江小南的爱情里，她似乎属于主权者，像雕塑一样，把她的爱情打磨成她想象的样子，可到最后我才知道，其实在她的爱情里，她才是被打磨的不剩棱角的那一个。
就像每天早上，从宿舍到教室1公里不到的小径上，卖着1块钱一杯豆浆的阿奶没有出现，下课铃声响起，林新都没给小南回一条信息。
江小南开始慌了。
我也开始慌了。
我说小南，你给林新回个电话吧，感情就是这样，不是你认错就是我认错，没有道理的。爱情是心有灵犀的，或许林新也正准备联系你呢。
我说的没错，爱情确实是心有灵犀的，在江小南拿起手机的那瞬间，林新来了条短信，明晃晃的，异常刺眼。
“我们分手吧。”
江小南读给我听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不真实，我拿过江小南的手机翻了又翻，快翻烂了，我都不相信，林新会放弃江小南。
可是江小南却异常的波澜不惊，我看不出来她脸上的任何喜悲，也没看她给林新回一个电话，甚至一条短信。反而躲在被窝里看起了喜剧，声音很大，亦宁静，亦震耳。
我一直觉得江小南一反常态是因为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平静。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我，第一个看江小南哭的，也是我。
我拉开江小南的被子，江小南被喜剧逗的一耸一耸的，我问她，什么喜剧啊，这么好笑，江小南抬起头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挺好笑的。但我分明看到她眼里的慌张与悲伤，还有她满脸被泪水晕花的妆。
我心疼小南，但是我不会安慰人。
我说小南这个喜剧我看过确实挺好笑的，我说小南你快卸妆吧，过会儿熄灯了你的隐形眼镜就拿不下来了，我说小南你别哭了，你哭的样子真丑。
其实江小南是爱林新的，虽然她经常抱怨林新，但爱他是认真的。甚至她的爱会比林新的多，多到江小南自己都不觉得，好像她的生活只有林新。
有人说别爱太满，爱到最后没了自己，没了生活的意义。
我说了很多很多，我不知道小南记住了几句，但我肯定她听到我说的你去找林新吧，不然她不会颤颤巍巍的打开车票网站开始订票。
（二）
“别做大魔王，也别上战场，别做痴情种，没有好下场。”
很久之后，江小南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感慨，原来爱情真的会让人变成诗人啊。
正当周末，没有高铁，小南挤着吭哧吭哧的火车跑到w城，小南说如果她爱情的开始是烫白菜，那她爱情的结束就是满火车的老坛酸菜牛肉面。
林新没有拒绝见江小南，或许他也觉得，不明不白的说再见，确实不太礼貌。
小南站在林新对面，他们看上去依然不配。
林新摸了摸小南的头，没了与小南对峙时的嚣张跋扈，而是历经百态后的悲凉与疲惫。
小南说这样的林新她很陌生，陌生到小南觉得，林新真的要跟他说再见了。
林新张了张嘴，随着12月的刺骨，一字一句挤出胸腔。
林新说小南你知道吗，我爱你，我希望我的未来都是你，但是爱你太累，我爱不下去了。
林新说你从来都只会跟我吵架，你知道吗，每当我很累的时候找你，只是希望得到你的安慰，但你永远有理由来质问我。
林新说我爱了你三年，痛了三年。
林新说你的爱太沉重，我负荷不起。
林新说小南其实你没有错，我想了很久，可能我们真的不合适了。
感情就是这么的不公平，我爱你三个字要一生才能说完，分手只有两个字，林新只花了几分钟，便草草结尾。
平日里厉害的小南却没了话，她学着林新张了张嘴，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挤出来。
结束了吗？
结束了吧。
小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看电视，我以为她会眉飞色舞的跟我说好好你知道吗，我们和好了。但是电话接通了1分钟，小南才缓缓开口：“林新好像真的不要我了。”
电话那头我听不出来任何哭腔，只有车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声和推着小卖车的吆喝声。
我说小南你回来吧，我现在就去车站等你。
（三）
行囊很重，即使跌得踉跄，也得另觅车马。
小南回来之后，拉着我坐了一个晚上，这是我第二次看小南哭，却是我第一次看小南抽烟。
我问小南，烟那么难抽，干嘛要抽呢。
小南被烟呛的龇牙咧嘴，开始和我说她和林新的故事。
他们的爱情确实贯穿争吵，小南说最严重的那次，小南在林新家里拿着水果刀逼着林新道歉，小南说如果不是林新的妈妈拉着她，可能真的会擦枪走火。
我说小南你这哪是吵架啊，这是杀人未遂啊。
我问小南，我说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和林新吵架，和和睦睦的，不好吗。
小南学着电视里的古惑仔，笨拙的弹了弹烟灰：“我爱他，我知道我爱的方式不对，可是我总觉得他不够我要的，他从来都觉得只有他在付出，我知道的，他觉得我不够爱他，可他生病的时候，我也曾踏过千山去找他，他给我发过的所有信息我都保存在手机里，想他了我就看看，我们吵的最厉害的那次，我在他家门口坐了一夜他也没有给我开门，我虽然经常让他滚，但其实我最怕的就是他离开，我也有温柔的时候，可他似乎只记得我的不好，他让我对未来充满期待，可是他不会出现在我的未来里了。”
她弹烟灰的样子是真的笨拙，不然怎么会被烟灰烫的龇牙咧嘴，两行清泪流呢。
小南说好好，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说完这话，6点的阳光开始映射窗台，和小南哭了一夜红肿的眼。
这一夜很长，长到小南说完了她三年的爱情，这一夜也很短，短到三年的爱情，只花了一包烟的时间就寥寥说完。
我问小南，我说既然爱的话，为什么不挽留呢。
小南说了一句之后里对我也非常受用的话：“感情里，只要对方说一句不喜欢，我可以不哭不闹的走，我知道，多爱他都没有用了。”
小南真的变成了一个诗人。
（四）
距离小南分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
从那之后，小南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看电视会哭，看小说会哭，就是听一首歌，都会哭的稀里哗啦的。她一哭就要拉我去喝酒，每次都会喝的酩酊大醉。
我不喜欢哭，因为我觉得哭没有任何意义。
我也不能喝醉，因为喝醉了没人送江小南回家。
好好生活很难，可是和忘记林新比起来，倒也轻松的多。
许久之后，我和小南再次回到学校，赶着上课的高峰期，在操场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又一圈，正当上课时间，通向教室的路上全是人头。小南一个一个的指给我看：“好好你看，拿着书的是大一的，拿着小说的是大二的，啥都没拿的是大三的。”
小南不仅会作诗，无赖的道理倒也不少。
我指着树上的一幅横幅问她，你说这是大几的学生？
说是横幅，因为红底白字异常清晰，一笔一划全是大胆。
横幅上写的不是“正德厚生。”也不是“以人为本，质量第一，服务社会。”而是“顾宝贝，昨晚我又梦到你了。”
小南倒是漠不关心：“夏天都来了，怎么还有股春天的气息啊。”
我倒质疑起来，你没爱好，也见不得别人好呀。
说完这话有点后悔，我怕戳了小南的伤心事，也怕小南拿着刀指着我要我道歉。
我怯怯的问道：“这么久了，应该忘了吧。”
“忘了呢。”
“我还没说是谁呢。”
《四重奏》里说，去过的旅行可以变成回忆，没有去成的旅行，不也能成为回忆吗？爱情也一样，爱下去的人可以变成回忆，没爱下去的，也一样变成回忆。
我以为我这一提，小南又要难过了，可是更让小南难过的，是林新的朋友向荣的朋友圈里放着一张游玩的照片，照片里有林新，和他搂着的新女朋友。
她在漫长的时光里里从羽翼铸成铠甲，却在再次见到他时，被融成灰烬。
小南给向荣发了条微信，问这女孩是谁。
向荣说是后来转到林新班上的同班同学，向荣还说是她陪着林新度过最难过的时光。
向荣和林新的关系很好，好到每和小南说一句林新，都是责备。
小南说大学都过去了，现在连同班同学都认不清楚，他怎么说爱就爱上了呢。
还爱吗？
不爱了吧。
（五）
往北是回忆，往北也是家。
故事到了这里，可能已经结束了，没有跌宕的情节，也没有铿锵的爱与纠缠。
其实江小南不是没人喜欢，只是爱过林新之后，反倒把自己的爱吝啬起来。
后来在家乡，她也遇到过林新和他的女朋友，林新没有惊讶，也没有显得不耐烦，更没有燃着旧情的爱火，而是满眼的漠然。
小南对林新说，比起你不喜欢我，我害怕的不是你讨厌我，而是无动于衷，爱了你那么久，就连以讨厌的方式让你记住我，我都做不到。
小南还是选择留在家乡，但是再也没有见过林新。
之后的日子里，小南偶尔也会难过，我说你经历了太多伤感，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所有痛苦的经历都可以避免，毕竟选择爱的人是你不是吗？
我问小南后悔吗？
小南说，其实你知道吗好好，离开林新后我想过很多，从爱到恨，再从恨到坦然，唯独没有后悔，因为我知道比起后悔，我更害怕没有经历，那感觉就像没有真正活过一样。
小南说这辈子她不后悔，下辈子她不这样了。
小南总是有很多的道理。
我说小南，你还记得当时怎么爱上的林新吗。
小南说那感觉就如同你看了一部前所未有的好电影，那种满足与幸亏没错过一场好戏的感觉，是感动，感动遇见。
这份故事并没有太多的人知道，在以后有人问起来时，小南总是说不过是一段风花水月，又何必人尽皆知。
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往北是回忆，往北也是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