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爹

放学的时候，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妞，你到家了没？”我对爹说，马上就到家了。爹说:“不用急，我在楼下等你。”

    我走到楼下一看，原来爹是给我们送菜来了。再一看，这些菜都放在三轮车里。有一袋白萝卜、一袋红萝卜、一袋白菜、红薯.

    说话之间，才知道爹是骑着三轮车拉着这些菜，从旧县一路到县城的。30公里啊，这么滑的路，爹的视力不好，这一路上还要经过四个隧道。隧道里边那么黑，三轮车上的灯光又暗，爹才刚刚学会开三轮车，也不知道爹是用了怎样的努力，才开过来的。

    爹是昨天回的老家，爹说买菜太贵。家里种的有，不吃太可惜了。就回去拾掇红薯，挖萝卜白菜，又把这些菜择的很净，给我们姊妹几个送来。已经是中午了，我急忙给爹盛上我回家路上带的牛肉汤，爹拿筷子的手再次在颤抖。（这样的颤抖已经有两年了）。

    我终于在爹从我家走后，憋不住大哭。爹啊，现在女儿已经这么大了，四十了呀。我能养活自己，也能孝敬您了，您这么还这么屈待自己，想着我们?

        爹有眼疾。爹说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买鞋穿。那时，穿的是用轮胎做鞋底的鞋子。爹20多岁时，为了挣钱，就去山上给人家放羊。当时，山上刚下过雨，这个轮胎做的鞋底就很滑。爹在撵羊的时候，不慎滑了一跤，赶羊的鞭竿就直接戳进了右边的眼睛里。到家后，又没有钱去看病。爹的眼睛就一直那么拖着，只到后来就只有眼白，视力也下降到几近失明。就是那样的一双鞋子也非常的爱惜，爹上山拾柴禾的时候，过河舍不得穿鞋。担着柴禾赤着脚趟过冰凉的河水，再赤脚走过十几里的山路，然后才把鞋子穿在脚上。

        从我记事起，家里最苦最累的活都是爹干的，但爹吃的都是最差的。每次剩饭了，爹舍不得倒，总是自己吃；好吃的总是留给我们。爹为了全家的生计，想尽了他作为一家之主，能够想到的所有的办法。爹在农闲时间经常外出做小工，搬过砖，扛过灰，到大青沟做过牛经纪人。还受过很多伤。有一次，在养鸡场打工，手指头挤到机器里，住了好长时间的院；去架电线，被砸伤过头；爹也在过马路时帮人推车子，被车撞断了好几根肋骨。而每次都是病刚刚痊愈，就闲不住了。

      农忙时，爹更是闲不下来。总是从地里做完活，到家里边就接着担水、劈柴。夏天收麦子，爹早上三四点就起床割麦。到7点多了，才喊我们姊妹几个去地。中午爹回家一放下饭碗就又去地了。爹说太热，让我们等到凉快了再去地。年轻时候的爹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在地里实在太口渴了，就喝一碗井凉水。

          不能出去的时候，爹就去给人背矿石挣钱，也用骡子驼过矿石。也在家里养牛、养猪卖了换钱。我上师范交的几百块钱的学费，是爹在卖了一头牛之后，又问几个亲戚借了钱才凑够的。每逢过年前，爹总是去拉着粮食去粜，拉粉条去街上卖。换得的钱割上十几斤的肉供全家过年。

        在我师范毕业的时候，爹的头上有了白发。有一次我和爹走在街上，竟然有人称爹为“老汉”。我心里特别的不舒服。爹怎么会老呢？爹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有力气的壮汉，爹不可能会老的。我不能接受这个称呼。

        不管接不接受，可是如今再看爹，真的已经老了。爹的头发白了，背也驼了，走路也撵不上我的步伐了。爹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用很大的声音来吵我们了。在子女面前说话，都是商量的口吻，讨好的语气。

      尽管爹的年岁已见长，但爹还总是在想着他的子女，爹还总想为我们做点什么。

    结过婚之后，爹到我们家来，总是闲不住。坐不了一会，就拿起拖把给我们拖地。或者干他认为能替得了女儿的活儿。到临走的时候，还要把垃圾捎下楼去。倘若我生病了，就不敢让爹妈知道。万一让他们知道了，爹妈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会一大早跑过来，宠着你，惯着你，就差没把女儿抱在怀里。我知道，在爹妈那里，女儿只能幸福，别的都不可以。

      我记得前年出差前的那晚上，住在娘家。和别人约好，第二天早上5点在车站见面。尽管我说了很多次，我一个人可以的。但爹就是不放心。他还自己觉得自己年轻似的，非要保护他的女儿，坚决要送我。我拗不过爹，就让爹去了。爹打着手电筒，我想让爹走在前面，这样我能看见爹。但爹坚持走在我身后，爹要一直把我放在他的视线内。就像小时候爹带我一样，必须能看的见我。爹一直把我送到同伴跟前，还叮嘱人家要引好我，别把我弄丢了。一直等到开车爹才愿意回去。看着爹渐渐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我忍不住大哭起来。爹啊，我什么时候在您那里都是长不大的孩子，走不出您的视线。

      爹妈的爱也不知得有多长。女儿跟我上小学时，因为家里离得比较远，我中午偷懒，就不想回去吃饭。爹和妈心疼我们在街上吃不好，妈就在家做好了饭，爹提着一个饭盒给我和女儿送到学校去。爹总说，反正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爹不想让他的女儿感到愧疚。

      现在爹妈一般都住在县城。老家很少住人了。前几年，爹和妈专门回家，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把老房子的院里收拾了一番。爹和妈回来才说，他们上年纪了，老房子得拾掇一下。万一哪天他们需要回来，家里什么也没有，甚至他们还积累了一些柴火。我知道爹妈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尽管子女让他们操劳了一生，但他们也不想给孩子们添一点麻烦呀，甚至到永远。

    爹的身体在诊治了半年之后，现在好了很多。爹走路的步伐也硬朗起来，笑声也大了，精神状态也很好。我的心也放开了。爹，在今后的岁月里，女儿要幸福给您看，您和妈也必须一直一直一直幸福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