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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村庄

2018-07-07  本文已影响40人  刺猬刺先生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魔幻现实主义


谁都不知道杨家父女到底去了哪里,年家村就这样在封闭的世界里,慢慢消失了。

杨翠花年轻的时候生得貌美如花,她爸是闻名百里村庄的赤脚医生。在那个到处闹饥荒的六七十年代里,杨翠花不曾想到,一个普通的村子竟会有如此的奇事。

那时候,翠花是扬名十几条村的村花。不仅在年家村里,就连周边隔壁的村,隔壁村的隔壁村,都知道,杨家有一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娃。

慕名而来的人数不胜数,但不管是向翠花提亲的还是说媒的,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也不管是长得帅的还是会讲笑话的,翠花都一一礼貌的拒绝了。

这些拒绝让杨爸有些发愁,毕竟周围百里的村子杨爸都很熟悉,平日里杨爸在每个村子里穿梭来穿梭去行医治人,他觉得有些人家还是不错的。

翠花这个姑娘一口了当拒绝人家,又不说原因,问起她的时候她就站在杨爸面前憋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话来,杨爸又气又无奈。

杨爸有好几次都拉来翠花给她训话,他说,闺女啊,你就选一个家里不错的好人家嫁了吧,你年纪差不多也到了,我看那个吴家村有一户人家就不错。

其实眼看着翠花快要长到二十岁,他很怕这个节点有什么意外,特别是在年家村。

翠花在杨爸威严急切地口气里听出了急迫,她随意的用手抖了抖自己围裙上的灰尘,摸到背后的系带解了下来,扔到旁边的椅背上。她看着杨爸日益沧桑的脸庞认真的说,爸,你在外面到底是行医救人呢,还是当媒婆啊,你这么急着把我赶出去?

杨爸握住翠花纤细的手,感受到翠花本该柔嫩的手掌里布满粗糙坚硬的手茧,翠花长大了都是她在照顾这个家。他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那么多的村子里行走多年,什么样的事他没见过没处理过,小到村民的伤风感冒,大到新生的婴儿竟然长出了犄角。他用那双手救过很多人,但自己爱的人他却没有保护好。

翠花看着杨爸一脸凝重的样子,就乐着笑道,哎呀,爸,我是开玩笑的啦,看你紧张的。

杨爸看着语气像是在撒娇的翠花,笑了一下。

翠花接着说,好啦,爸,你就别操心啦,我肯定会找到一个好人,会幸福的,放心啦。

杨爸没说话,自己的女儿他是清楚地,她总是那么懂事,让人心疼,但一倔强起来啊谁都劝不回来。

翠花从椅子上拿起围裙准备去做饭前问,爸,听说你最近在帮隔壁村的刘阿姨家儿子治病,怎么样?她儿子的猫尾巴处理掉了么?

翠花不确定应该用什么词语,说割掉好像不合适,想来想去只好说处理掉,虽然这听起来有点文绉绉的。

杨爸钻进他的研究室,大声回答,还没有呢,但快了,我在实验一种新的药水好减轻他的疼痛。要不是上次在割他尾巴的时候他一直喊疼不让我继续,我早就割掉了。

翠花走进厨房想,早知道她刚才就用割掉这个词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翠花喊了杨爸好几声他都没出来,不知道他在研究室里捣鼓些什么东西。翠花正欲进去看,在她刚要踏进研究室门的时候,杨爸一脸兴奋的跑了出来。看样子,他又研究什么成功了。

杨爸说,新药水研制好了,能减轻病人的疼痛,真是花费了我好些时日啊。

翠花好一阵子没见杨爸这么开心了,以至于她都差点把年小年三个字说出口。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吃过午饭,杨爸就拎着他的箱子走了。那是一个黑色的箱子,外观虽然不好看,但摸起来皮质松软,看起来也很结实,而里面应有尽有,像一个百宝箱。

杨爸走街串巷给人治病总是带着这个箱子,翠花有一次亲眼目睹杨爸从里面掏出一根很长很长的器具,把村子里一个已婚男人越长越长快要拖到地上的长鼻子扯掉了。翠花那时候觉得杨爸好神奇。小时候她哭,杨爸还能从那里面给她变出美丽的糖果。不论是治人的器具还是治小孩的眼泪,杨爸从没让人失望。

小时候翠花还想,那个箱子是不是也能给她掏出来一个妈妈,虽然掏出来糖果也不错。

但随着她长大,她逐渐明白过来,那没有什么神奇的,或许那不过都是些可伸缩的器具罢了。

翠花换上干农活穿的衣服,扛着锄头到自家的菜园里给瓜果蔬菜除草。正当她干得起劲的时候,年小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年小年问,翠花,我们的事你和你爸说了吗。

翠花依然埋着头没有停下手上的活,神色不安的答道,还没有。

年小年看着翠花俊俏的脸在金黄色的夕阳渲染下映衬出优美的弧度,不禁失了神。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翠花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让他很不好意思。

翠花看到年小年因为害羞而满脸通红,噗嗤笑出声,说,你怎么还害羞啊,你又不是第一次看见我。

年小年手心冒出密集的汗,他们从小就认识,但每一次看到翠花他都依然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年小年害羞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转移话题,有点欢喜的说道,我明天就去找你爸,他提出的要求我做到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翠花一愣,问,要求?什么要求?我怎么不知道?

年小年也一愣,说,你爸说如果我能拿出五百块钱,他就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以为你知道。

翠花心下一凉,五百块钱?这分明是杨爸在为难年小年嘛。

翠花很生气,她竟然不知道这个事,年小年就默默地答应了这样无理的要求。她问,你哪里来的五百块钱?翠花坚硬的语气中夹杂着焦急。

年小年变得语无伦次起来,结结巴巴的说到,我…到处…凑…了一些日子…现在…差不多…有了。

天色逐渐变黑,翠花此刻的心情无法用词语来表达,她刚才语气里带着愤怒,按捺不住,于是她挥挥手,让年小年先回去,并且告诫他明天不要过来。

翠花扛着锄头回了家,她做晚饭的时候越想越气。

等到杨爸回到家,他似乎很高兴,关上门,他一边脱掉外衣、摘掉帽子,抖去外面的一路风尘,一边兴高采烈的说,隔壁刘阿姨家儿子的病治好了,我顺利的把他的猫尾巴切割掉了。那家人很惧怕,所以我就把尾巴带回来了,这条猫尾巴现在就在我的箱子里,你想不想看?

杨爸以前从来不让翠花看他的箱子,也不让她进他的实验室,今天却如此反常。

翠花冷着声音说,好啊。杨爸还在兴奋中,丝毫没有觉察到翠花语气里对他的不满。

杨爸从他视若珍宝的箱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来那条猫尾巴,翠花凑上前去仔细瞧了瞧,这条尾巴通体漆黑,但毛色发亮,竟比真猫身上的尾巴还好看,即使割下来也丝毫没影响它的外观,依然带有活着的气息。

杨爸见翠花一副完全沉醉其中的神情,立马把猫尾巴收回,再次放到工具箱里。他说,看一眼就够了。

翠花收回自己被吸引的目光,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翠花走到饭桌前坐下递给杨爸碗筷,怒气消散了一大半,她带着另一半怒气问,爸,你对年小年做什么了?你怎么能那样刁难他?你明知道小年家穷,他家房子都不像样,你还让他拿出五百块,他一天饭钱都不超过一块。

杨爸听到这里放下往嘴里扒饭的筷子,擦了擦嘴,看着翠花说,就是因为他家穷,我才提出那样的要求。

翠花一听杨爸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的怒气又立刻从脚尖冲到了头顶,她立马站起来注视着杨爸,她恍惚觉得此刻杨爸和平时有哪里不一样。

翠花说,爸,你知道我和年小年从小就认识,我了解他,他人很好,我喜欢他,所以你不要为难他。

杨爸一听翠花提到年小年就很生气,他绝对不允许翠花和年家村的人来往。杨爸愤怒地大声说,我不允许。谁都可以,但年家村的人不可以。

翠花没想到杨爸这样说,她不知道为什么杨爸这么反对年家村的人。翠花也生气的大声喊道,爸,你这是独裁,为什么你对年家村的人有这么大的偏见?

杨爸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喃喃地说道,因为年家村就没有好人。当初你妈跟着我来到这里就没有得到善待。

翠花打小就没有妈妈,而杨爸也从来不和她说她妈妈的事,只知道实验和治病,让翠花一度以为自己也是杨爸实验出来的一个作品。

翠花明白杨爸是思念杨妈,杨妈那么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即使杨爸医术高明,他可以医治几乎任何怪病,但唯有让死人复生这件事,他做不到。

翠花突然觉得刚才自己那样对杨爸发脾气实在是太无情,她和杨爸相依为命多年,他们不曾这样红过脸。她知道杨爸是为她好,她满怀歉意地走到杨爸面前蹲下,抬头望着此时此刻看起来那么忧伤的杨爸说,爸,对不起。但是我觉得我妈肯定很幸福,因为她和你在一起。

杨爸突然回想起了久远的记忆,那时候杨妈跟着他刚来年家村。

那时的年家村到处闹饥荒。天空连着几年不下雨,田里长不出庄稼,地里也种不了禾苗,所到之处都是干涸的土地。河流早已干枯、湖泊早已看不到一滴水。村庄破败不堪,人们一个个骨瘦如柴,那些男人女人歪歪斜斜的走在路上,你都难以分辨他们的性别。

能吃的都吃完了,人们到最后只能啃味同嚼蜡的树皮。但即使是树皮,你都很难找到了,每一棵树都和饥饿如虎的人一样,只在那混乱不堪,不知道究竟遭到了什么报应的天地里艰难的喘着最后一口气。

一边小孩养不大,一边不断有婴儿新生,新生的婴儿才刚出生不久又即将死去,好像生死不过就是上帝无意中开的一个玩笑,是他手里一个可以随意切换的按钮,曾经神圣的生命此时不过是个拙劣的笑话。但是,没有人笑。

越是水深火热的困境,就越容易看清楚人性。在那种食物大过天的灾难里,人命贱如蝼蚁。最后连树皮都被吃光,有人开始吃土,没人想吃土,但饥饿使他们毫无理智。人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有什么可吃的。

最后每个人都挺着一个大肚子,他们的肚子里装满了曾经是用来种植食物养育他们的泥土。很多瘦弱的人,他们身体的重量根本撑不起肚子的重量,只得双手捧着肚子往前挪。最后不是人在行走,而是肚子在拉着他们前行。

穷凶极恶的人在吃土吃到无法忍受的时候,他们凶狠的目光放到了人身上。那时候,他们的眼里看到了人,但倒映出的不是人的影像,而是像猪肉一样可食的人肉。

丧心病狂的人开始吃人肉,他们一个个双眼猩红,像头野性难驯毫无思想的猛兽,看到饥饿倒地的人就一哄而上。那时双手变成利器,剜向奄奄一息的弱者的五官器脏,活生生一副古时饥饿至极的野兽一口撕咬到兔子的情景,到处血流成河。

以致老人、女人、小孩不敢踏出家门一步,他们甚至把家里的男人都推到门外,把门反锁。他们无法确保自己不变成口下之肉,只好杜绝所有遇害的可能,即使是自己的丈夫以及其他亲人。

而男人终日游荡在村子里,就像失去了灵魂和血肉的僵尸。饥饿感使他们丧失心智,无法控制的男人们聚集起来敲打女人老人的门。人们互相扭打在一起,直至最后都没有了一点力气。

看过、经历过那些场景的人无一不深受打击,那远不是可以称之为人的行为,没有人想再经历或想看到哪怕一次。不过后来也有人表示,有的时候,人比野兽还不如。人只是一个被划分的种类,只是一个代号,甚至比任何东西都低级,只是在有些人的心里自以为高出一切,渺视万物。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以为人类万物都要灭绝的时候,到底出现了一丝转机。当时的政府派来了人带来了救济粮,分发给每个人。人们感天戴德,他们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家庭又重新恢复。人类又重新振作起来,他们重新站到食物链的顶端,凌驾于其他一切事物之上,尽管他们只是靠着每日的救济生活。

但是年家村重新恢复了生命力,原本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点一点被填补。只是当初那场可怕的灾难伤害太大,人人都是在惶惶不可终日的夹缝里缓慢生存。饥荒依然没有彻底过去,灾难随时都可以翻身重来、荒诞的魔鬼也隐身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就是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杨爸带着杨妈突然出现在年家村,但当时的人们不知道,这两个人后来会在年家村做出如此大的改变。

杨爸杨妈很快安定下来,他们盖起实验室。他们并不经常和别人打交道,只是终日在实验室里摆弄瓶瓶罐罐,最后终于在一片巨大的爆炸声里,他们钻出废墟,欣喜若狂的高举着别人看来又滑稽可笑又愚蠢至极的容器,抱在了一起。

依然有些虚弱的年家村民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他们可以十分肯定,那就是这两个突然从天而降的人绝对是疯了。他们想不明白,除了食物,还能有什么让人可高兴的。

但是杨爸丝毫不理会村民们的误解,他会用行动证明自己。

他和杨妈极其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个微小的容器,眼里放着光,好像他们手里的不是什么破玻璃罐,而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

杨爸和杨妈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就连他们喘气的时候都带着对手上容器宠溺的呵护,他们满怀着希冀来到干涸到裂开的田里。

自从来了救济粮之后,人们不再劳作。田地里早已种不出任何东西,而且日渐荒废。村民们像蛀虫一样,只能无所事事地每天等着救济粮。

杨爸把手上倍加呵护的容器轻轻地递给杨妈,俯下身子,用手摸了摸田里到处裂开的大裂痕,像是面部烧伤的人脸,面目狰狞,惨不忍睹。那样子,像是对饥荒到心灵扭曲、丧失人性的人们无声的控诉。

杨爸神情凝重,鼻子眉毛都皱到了一块,久久的叹出了一口气说,十分严重啊,比我们刚来的时候看到的还要惨烈百倍。

站在杨爸旁边的杨妈此时也是忧心忡忡,像是魔怔了一样说到,是啊,半个月的时间还不到,这些田地里已经裂开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严重。

杨爸站起身来,似乎身上有千斤重,像是谁在他脚上绑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铁球,他每走一步都沉重的抬不起脚。

杨爸察看了好几个其它的田地、河流、甚至每一个角落,但情况都不容乐观。除了村子里有一口还能维持村民基本饮水需求的井之外,村子外的其他土地,包括农田、河流都无一例外的干涸着。

人们相信,他们仅存的那一口还能冒出水来的井,是上帝对他们的恩赐。

杨妈从来不迷信,但此刻的她亲眼目睹了这些场景之后,也不得不说,这是遭到了诅咒啊,神遗弃了这片土地,并且埋下了深深地诅咒。

杨爸听到身后的杨妈说这些丧气的话,不免心中十分不快,为了缓解杨妈的绝望,也为了重塑自己的信心,他不得不斩钉截铁的说,不要这么迷信,哪有什么神和上帝,要是真有的话,恐怕贪婪地人类早已灭绝。我们要对科学、对自己的实验有信心。

尽管杨爸这样给杨妈灌输不要气馁的理念,但其实两人早已心知肚明这场和人性的竞赛他们可能已经输了。

人们抛弃了人性,最终,是人性在惩罚他们。

杨爸和杨妈感觉就像站在了命运的屠宰场,刀剑齐下,目之所及之处遍地荒凉,而他们就站在天地大开裂的中心。

杨妈缓慢的抬起手,搭在了杨爸的右肩上,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努力振奋起精神说,我们低估了这里恶化的速度,恐怕我们的药水效力太低。

杨爸抬起不怎么有力的左手,放在了杨妈搭在他右肩的手上,不愿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是啊,我们的药水力量不够。我们试一试,虽然我并不期待会出现什么奇迹。

杨妈把装着药水的容器递给杨爸,杨爸接过药水,用力拧开瓶塞,他望了一眼毫无生气、完全裸露在他面前的土地,然后撒下了药水。

黑色的粘稠液体滴落到地上,一接触到土地刚才还呈黑色的液体立马变成了墨绿色,迅速充斥到那些干涸的裂缝中。大地像是被人画了绿线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版图。

杨爸和杨妈看着土地的变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过了好一会丝毫没有动静,他们逐渐泄下气来,然后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杨爸摇摇头,表示实验失败,他们该走了。

杨妈长出一口气,不甘心的看了看远处,目光变得飘忽渺茫起来。

杨爸知道杨妈心里的感受,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说,走吧。然后他背转了身,把他不愿意看见满是伤痕的土地抛在了身后。

杨爸向村子里走去,他一心想着下次的实验应该如何进行,完全没有注意到杨妈没有跟上来。

直到杨妈惊呼的大喊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杨爸才回过神。

杨妈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副景象,原本干涸的土地逐渐自行修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些裂缝慢慢往中间靠拢,距离越缩越小,直至最后裂缝完全消失,土地重新变得粗糙平整。

杨爸快步跑到杨妈身边,惊讶的合不上上下嘴唇,看了展现在他面前的奇迹,简直是鬼斧神工般的操作。他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边默默流下泪来。

彼时村里一个癫傻的村民最先知晓了这里的动静,他看到了这边发生的奇迹,当时非常害怕,他以为杨爸和杨妈是上帝派来的魔鬼,不然他们怎么会这样的巫术。

他立刻跑到年家村的村民面前诚惶诚恐的说了这样的事,还让村民们拿起武器把杨爸杨妈赶出村子。

年家村的村民们只当这个傻子又是癫狂发作,完全不相信他的胡言乱语,众人讥笑片刻纷纷散去。

但其中有一个村民叫年塔非,是村里为数极少懂点文化的年轻人。他戴着方正的黑色镜框眼镜,常年穿一套黑色的衣服。

年塔非身材、脸庞异常削瘦,那衣服穿起来像是挂在了他身上一样。他平时话很少,头发因为思虑过多而日渐稀疏。但他是一个无比挑剔而又谨小慎微的人,总是对很多事物保持着不必要的质疑,他的为人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友善。

年塔非听了傻子的话纵然心里也不相信,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去傻子说的地方瞧一瞧。

这一瞧差点把年塔非的意识搅混乱,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眼前的景象,原本干涸裸露的田地重新变得平整如初,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个地步,简直不可思议。

年塔非跌跌撞撞地回到村子,把他看见的事对村民们说了。

村民们纷纷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奇事,不可能。

但年搭非是村子里少有的文化人,他在年家村还是有些威信的,村名们成群结队决定去看看究竟。

他们都涌到了原本干涸的田地里,果然看到土地变回了它原本的样子,大为震惊。

人们不敢相信,问,这是真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爸和杨妈看着一下子涌过来的这么多人,激动的说,是真的,你们的田地又重新活过来了。

村民们站在他们的田地面前,久久的等待,直到确定他们看见的不是一个幻象为止,他们欢呼雀跃起来。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能重新做人,能重新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第二天,村民们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绿起来,一个个拖家带口奔到原来的自家田地里,他们在地里种上蔬菜瓜果、小麦玉米,只要是有的能想到的,他们尽可能多的都种上了。

几天后,像是上帝对年家村的恩赐一样,连续下了几天的暴雨。河塘蓄满了水,湖泊也重新汹涌起来,田地的土壤重新变得肥沃。

这一场雨好像重新把这个世界洗了一遍一样,年家村的那些罪恶也随着这场雨慢慢消失。

地里的作物开始发了芽,人们又在水田里插上秧苗。年轻人在田地里忙活,老人们就在田地边上看着感恩上天。

没过几日,那些作物疯长起来。短短的时间,瓜藤结满了瓜,秸秆上挂满了玉米,水田里是一片片金黄色的水稻。

村民们一个个又惊讶又是欣喜,虽然这违背了自然规律,但结果不坏。但是谁都不清楚它们是怎么长大的。

原来在年家村分配救济粮的人走了,年家村已经可以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了。

村民们自此对杨爸杨妈充满敬重,如果不是他们的药水让这方土地重新活过来,年家村恐怕就不复存在了。

杨爸杨妈也很开心,他们和年家村的人慢慢和谐相处起来,杨爸甚至开始了自己赤脚医生的生涯,只要有村民生病了,他就拎着药箱上门,也不要多少酬劳。

年家村的生活逐渐变得越来越好。

生活变好后,人性的恶劣又开始浮现出来。即使是村子里曾经在饥荒时代被他们啃光了树皮的树木从此不再长出树皮这样的事,也没能提醒他们保持善心,只因为上帝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了一只眼,给了他们机会。

年家村的几个村民开始渐生嫉妒之心,他们垂涎杨妈的美貌,对杨爸的敌意越来越大。他们甚至制造出谣言谎称杨爸会巫术,迟早要给年家村带来灭顶之灾,扬言要把他赶走。

年家村其他的村民们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但那些嫉妒的村民们到处说,要不是巫术那些田地怎么会只用了区区一点药水就变得肥沃?那些作物怎么短短几天就长大?那些多长了手脚甚至多长出其它东西的人怎么会被治好?

因为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杨爸不同寻常的本领,尽管是好事,杨爸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村民怀疑。就像特别的人终会遭到排挤一样,杨爸失去了信任。

年家村的人聚在杨爸的门前,喊着要杨爸滚出年家村。杨妈打开门沉着冷静的向村民解释他们并不会什么巫术,只是他们不知道的科学,但村民根本不信。

那时杨爸不在家,他在别的村子里治病救人。而杨妈就在那些村民的推推搡搡中吐出了血,这才吓得村民们都退了回去。

天色黑了以后,杨爸赶回来看到虚弱无力的杨妈,了解了事情原委,悲痛欲绝,他想不到那些他救过的村民竟然这样对待他们。

杨爸焦急的抱着杨妈为她治病,但是连着几日,日夜不歇的照顾,杨妈终是丧了性命。

杨爸在一个深夜独自一人抱着身体早已冰冷僵硬的杨妈,麻木的走到了原来他们共同洒下药水的那片土地,把杨妈埋葬了。

漆黑的夜在杨爸的悲伤下显得特别凝重,杨爸久久的站在杨妈埋葬的土堆前,反复的自言自语道,我们当初就不该来到年家村,不该救这些村民……

等到天色将白,杨爸往回走的时候,他走进一个迷雾的森林里,遇到一个相貌不俗的女子,她独自一个人抱着一个小婴儿。

悲痛不已的杨爸见那个女人走近他,于是开口道,你是谁?

那女人看着他,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说,我是谁不重要,请你照顾这个婴儿,直到她长大。

杨爸心中一怒,冷声问到,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请你让开不要挡路。

那女子并不怒,依然看着他说,你会的,因为这个婴儿是年家村的产物,她将预示着年家村未来的命运。你可以扶养她,教她善恶,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报复这个村子。

像是被命运驱使,杨爸伸手接过婴儿,他拨开包裹着婴儿的棉布,只见一张皱皱巴巴的脸。等杨爸抬起头再想说什么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杨爸不得已把婴儿抱了回去,没有任何经验的他,开始磕磕撞撞的摸索着把婴儿养大。

年家村的村民知道杨妈死后,就再也没有去杨爸那里闹过,即使他们觉得他会巫术,也只好对他避而不见,没有人再踏入他家一步,甚至是周围几里都没有一个人敢接近。

而杨爸也乐得清闲,他终日忙着他的实验和养娃,甚至没有时间仇恨。

最开始,这个婴儿看不出性别,而且长得丑陋。杨爸悉心照顾她,教她善和美。他选择了原谅,如果那个女人说的话是对的,那堕入黑暗对这个婴儿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或许是杨爸在照看婴儿的时候总是在想杨妈,过了一年,到了春天的时候,这个婴儿长大的速度飞升,她马上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有着一双美丽的深褐色眼睛,而且长得和杨妈异常相似。

杨爸的眼泪在看着她的时候就掉了出来,他随意的给了她一个名字,叫翠花。

翠花非常爱笑,而且活泼好动。她整天粘着杨爸跑来跑去,她总是把种在院子里杨爸培育出的新品种给拔出来种到水里。有一次杨爸培育出一种会走路的倭瓜,为了防止倭瓜逃跑,杨爸就把它种在石头堆里。

结果翠花趁杨爸在屋子里做实验的时候,她就把倭瓜放出来,她躲在一旁,偷偷看着倭瓜趁没人的时候逃跑。等到翠花数到二十,倭瓜跑出院子不久,翠花立马跑去把倭瓜捉了回来。这样的事,她可以玩上一整天,直到那些倭瓜再也跑不动,就连翠花把它们放了它们都没力气逃跑了。

杨爸就在那几年里试验了很多新品种,有各种各样的药,也有各种品种的奇特植物。

院子里除了会逃跑的倭瓜,还有如果不拴住就会飞的人脸花,它只长两片叶子,你种的时候也要拴住;有会讲故事的席静草,它长了一个类似向日葵的大脸盘子,如果你走到它旁边,敲敲它的头,它就开始讲故事;有会变幻不同表情的编婕肉,它只有光秃秃的花朵,花朵总是呈人类似的表情开放着。还有很多种类,都种在杨爸的院子里。

翠花的十岁很快就这样过去了,即使没有外界的人类,翠花在杨爸和他奇特无比的园子里也过得很快乐。

翠花十岁过去,离二十岁就不远了。杨爸看着在园子里玩耍的翠花忧心忡忡,那个女人说过,这孩子会长得很快,二十岁是她的节点。在二十岁之前她的成长速度都比同龄人快十倍。

杨爸曾经问那个女人,那她二十岁之后呢?

那个女人在临走时说,二十岁之后,她的命运,取决于你。

翠花十岁之后,杨爸开始重新行医救人。他会时常外出到别的村子给人治病,给翠花留下一天的食物,然后告诫她不要乱跑,等他回来。

刚开始,他也是犹豫的,怕他不在出什么乱子。但是又想到不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寸步不离,他选择试一试。

刚开始几天情况都很好,每次他回来都看到翠花在家里乖乖的等着他,只不过园子里有点惨,特别是那些倭瓜。

有一天,翠花在园子里正待得无聊,园子里的那些植物都被她折磨得焉掉了,翠花就想着去外面看看。这时,从丛林里冒出来一个大男孩,他站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翠花看到了他,大声问,过来,来这里玩。

男孩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走了过去,走进了园子。大男孩问,你叫什么?

翠花非常开心地握住男孩的手回答,我叫翠花,你叫什么?

男孩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充满笑容的小女孩,心里想,谁说这里很恐怖的,别人还不许我接近这里,跟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男孩回,我叫年小年。

翠花就那样和年小年认识了,尽管他比翠花大好几岁,但两人依然在一起玩得很开心。特别是当年小年见识到翠花家那个奇特的园子之后,他觉得没有什么比这里更好玩更神奇的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杨爸逐渐建立了自己的威望,当然是在别的村子里。好笑的是,他住在年家村,却被年家村人所不容。年家村的村民们生了病宁愿跋山涉水到别的地方求医也不愿求助于他,而别的村子村民却非常敬重他,因为他高明的医术。

这么多年,对年家村人的恨虽然已经慢慢淡去,但杨爸依然不肯原谅那些无知的村民,是他们害杨妈死去,他无法原谅。

所以当长大的翠花质问杨爸为什么反对她和年小年的时候,杨爸无法把这个理由说出口。毕竟那段往事太过悲伤,人性的一面也太过真实和赤裸。他无法把那些事描述给翠花听,翠花是美好的,她有天真可爱的向往,不该被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惊扰。

二十岁之后的翠花开始和正常人一样成长,杨爸开始放下了心。只是没想到,在那一年还是发生了他不曾料想的事。

年家村又有村民出来指责杨爸,说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儿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巫术,蛊惑他们的小孩,让小孩子总是在胡言乱语。其实小孩子说的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就在翠花家的园子里,有花儿会说话,有瓜果会逃跑。但是大人觉得这样的事是十分诡异的,是不被容许的。

很多小孩偷进过那个园子,回家向自己的父母说了这样的事,以致遭到一顿暴打。

那些父母纷纷咒骂杨爸,然后聚集了一些村民拿着武器来到杨爸家门前,就像十几年前他们逼死杨妈的时候一样。

杨爸和翠花那时候正巧在修葺园子,翠花刚把倭瓜搬出来,就看到那么多村民拿着长刀长叉朝这里走来。

那些一个个满脸怒气的村民站在园子围墙门口,看到手拿一把大剪刀正在修剪的杨爸和搬着一个样子奇特的瓜的翠花时,谁也不敢先动手。直到翠花手里的倭瓜趁她没注意的时候逃跑,然后撞到一个村民的身上,吓得那个村民大喊大叫时,众人准备一起冲到杨爸屋子里。

这时,从人群里冒出来一个人挡在了村民最前面说,不是那样的,翠花和他爸不会什么巫术,那只不过是些变种嫁接的奇花异草罢了。

这个人是年小年,他万分焦急的挡在那里努力解释道。

众村民自然不理会年小年的话,其中有村民说,我看你是被那个翠花蛊惑了吧,她给你下了什么药让你为她说话?

又有村民讥笑道,说不定这个翠花也是变种嫁接来的呢?

然后其他村民附和说,是啊是啊,当初他们夫妻根本就没有孩子,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我看啊,这个翠花就是巫术变出来的。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年家村。

本来不理会他们的杨爸一听到这些村民提到杨妈,心里埋藏已久的恨一下子都涌出来,他看着这些忘恩负义的村民,恨不得让他们万箭穿心。

杨爸也不是吃素的,他冷着声音对这些村民说,如果你们敢向前一步,信不信我让你们尸骨无存。你们不是说我会巫术吗,今天我就满足你们,让你们试一试。谁先来?

这句话一说出口,再加上杨爸不怒自威的声音,把那些村民吓得都纷纷往后退了几步,除了年小年。

那些村民一听巫术和尸骨全无几个字就吓得瑟瑟发抖,但还是有人努力壮着胆子颤抖着声音强装镇定说,我就说吧,他会巫术,你们听,他都承认了。我们人多,他人少,只要我们一起上的话,就有胜算。

杨爸讥笑出声,然后云淡风轻地说,你们往前试试,看是你们人多有胜算,还是我的巫术把你们所有人一下子杀光有胜算。其实,杨爸也不算骗他们,因为他有的是硫酸和腐蚀药水。

年小年站在村民和杨爸以及担忧的翠花中间,看着两边剑拔弩张的形势,大声说道,大家不要激动,我们谁也不想伤害谁对不对,冷静一下,我们好好谈谈,没必要这样。

村民们听到这话纷纷指责年小年说,蠢货,你是我们这边的,你应该站在我们这边,你被那个巫女催眠了,你会害死自己的。

翠花拉住年小年的手,此刻的她非常生气,那些人太过分了。她看着村民说,谁是巫女?我是人,我爸也是,你们说的巫术只是我爸的实验,他有这样的本领。你们可以不理解,但也没必要毁谤别人。

那些村民不甘示弱道,你就是巫女,你就是骗子。你说你不是,那你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吗?你妈妈是谁?你的长大速度怎么和人不一样,年小年小的时候说你比他小,但你现在怎么和他一般大了?

这些话问得翠花一时语塞起来,她突然想到好像的确是这样,但是以前她从来没有注意过。

翠花望向杨爸,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反击这些充满恶意的村民们,但是杨爸什么也没说。

杨爸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想说的话,他快步走到人群前,想冲进去但被年小年拦住了,那些村民看他过来又往后退了退。杨爸被年小年死死拦住,只好从口袋里拿出腐蚀药水别过年小年往人群里泼过去。

村民们都看到了这一举动,纷纷往后跑。但还是有一个村民身上沾到,沾到药水的衣服和胳膊上的一点点皮肤立刻溃烂,那个村民马上抱着胳膊疼得大叫起来。其他村民见状大惊失色,纷纷喊巫师杀人啦,然后继续往后退。

年小年也看见了,他马上按住杨爸的双手,不让他继续泼。

有几个村民见状太过愤怒,他们没有往后退倒是往前走,他们用自己的长刀迅速向杨爸刺过来。

翠花最先看到这一变化,她急切的大喊了一声,爸,小心。

这个声音让还在互相拉扯的杨爸和年小年立马停下了动作,转身望向刺过来的村民。

等杨爸还来不及反应,眼看长刀就要刺进胸腔的时候,一个人影疾速闪了过来,把杨爸护在了身后,挡住了刺过来的长刀。

又是一声大喊,伴随着哭声,翠花立刻跑过来扶住被长刀刺中的年小年不让他倒下。她用力拔出长刀,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她用手死死按住。看着怀里的年小年迅速苍白虚弱的脸,翠花泪流成河。

翠花不知道周边发生了什么事,在她的泪眼里,他只能看到年小年,她托着他的头,他的嘴角不断地往外淌出血。翠花感觉撕心裂肺,好像自己的心跟着停止了跳动一样。她的手在颤抖,讲话的声音也在颤抖,她无比伤痛的看着年小年说,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离开我,我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你不可以离开,不可以。

年小年感觉喉咙里有血液不断往上翻滚,他艰难的忍住又腥又呛人的血液竟还露出一丝笑容。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抬起来抚摸翠花哭起来依然十分好看的脸,说,不要哭,不要哭,你笑起来更好看。

翠花握住他快要落下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在眼泪纵横交错的脸上,努力的挤出一丝年小年想看到的笑容,她温柔沉痛的说,你不走,你不要走,我天天笑给你看,好不好?

年小年看着故作坚强,死撑着笑容的翠花,心里又怜爱又哀伤,他很想好好听翠花说的话,但他的眼皮越来越睁不开,他觉得好累身体好沉重,只想好好睡一下。在他最后看到翠花模糊的视线里,他微弱的说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看着你。然后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的世界越飘越远,直至最后完全看不见翠华了。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翠花一直在喊一直在喊不要睡不要睡,但年小年还是睡去了。并且是永远。

翠花抱着体温逐渐下降的年小年,悲痛欲绝,到最后甚至没法哭出声,只是呆呆的看着年小年的脸,一直看一直看……

杨爸和村民们都看到年小年被刺中,那些村民心有不甘又向杨爸刺去,但被杨爸顺利的躲过了,他气急败坏地把口袋里装有硫酸和腐蚀药水的瓶瓶罐罐拿出来,向那些人泼过去。

那些村民之前见识到了那东西的厉害,所有人都连忙往后跑。杨爸就追上去,一边追一边泼。直到村民们彻底跑掉。

因为村民们纠缠不放,错过了救治年小年最佳的时机。杨爸回来看到年小年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知道已经彻底的没用了。

他沉重的蹲下身来,对翠花说,花,他已经走了。

翠花没有任何反应,她目光呆滞,像是失去了魂魄一样。

杨爸也很难过,他把手放到翠花的肩上又说,花,他已经走了,你要放手,把他安葬了吧。

翠花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杨爸不得已只好把翠花抱起来,但是翠花死死抱着年小年,杨爸感觉很吃力。

杨爸放弃了抱她,转而从翠花的怀里拉出年小年。

没想到顺利的拉出了年小年的身体,他把他轻轻放到一边,然后翠花有气无力的问,我是谁?

杨爸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只说我们先把年小年安葬了,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翠花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跟在背着年小年尸体的杨爸后面,找地方安葬他。

杨爸一直把他背到了那曾经安葬过杨妈的地方把他安葬了。他看了一眼呆呆站着的翠花说,这是我妻子安葬的地方,她是一个很善良很美丽的女人,她跟我来到年家村没几年就被那些愚蠢罪恶的村民们杀死了,就和今天一样。

翠花的眼神暗淡下来,原来杨爸有这样一段伤心的往事,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杨爸接着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叫她妈妈。虽然她不在了,但她永远是我最爱的妻子。

翠花稍稍抬头看着杨爸,他的眼里既是悲痛也是温柔。

杨爸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葬着他爱人的地方,然后把翠花领去当初遇到她的那片树林。翠花深深的看了一眼年小年矮矮的墓地,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下来。

他们来到那片森林,杨爸说,当时有个女人把你给了我,让我抚养你长大。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你的母亲,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肯定希望你可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成长。

翠花看了一眼这个森林,此刻,她极度痛苦的内心里竟然稍稍放松了一下,她问,这么说,我的确是人类的孩子?那为什么那些村民说我长大的速度和别人不一样?

杨爸沉默了几秒后答道,你知道,每个人都有点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不管是像我以前医治的那么多病人,他们有的会长出多余的手脚,或者尾巴,或者鼻子等等,还是像你的这种成长速度比一般人快的状况,或者是我有被别人误以为怪异的能力。大家本质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有些和一般人不同,但这种不同并不是说明我们不好,恰恰说明我们是特别的。

杨爸又说,是那些村民们无知愚蠢,才会这样说,他们的眼界一直在最低的井底,从不愿意往外看,他们就从来没有变过,以后也不会改变。所以,他们说什么无所谓,翠花,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待你自己。

翠花听了杨爸说的这些话,她的心里感到宽慰很多,她其实一直都不在意年家村的那些村民们怎么看她,她一直在乎的始终只有杨爸和年小年。

现在年小年为了救他们牺牲了,她就只剩下杨爸。所以对于翠花来说,她弄清楚了自己的来历,其他的,除了杨爸,都不重要了。

或许杨爸很担心她吧,翠花发现杨爸说完她的身世后,就一直担忧的看着她,他怕她接受不了或者怨恨杨爸没有早点告诉她。

翠花没有说话,她默默走过去,轻轻握住杨爸垂下来的手,冲他一笑,说,爸,我们回家。

杨爸看着翠花这样说了之后,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紧紧握住翠花的手,说,我们回家。

杨爸说了谎,他隐瞒了翠花的身世,但就像当初那个女人说的,翠花的善恶由他自己来决定。所以,杨爸决定教翠花善和原谅,那些黑暗的往事和她特别的来历,他决定永远都不让她知道。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杨家父女俩就不见了,他们园子里怪异的植物们也不见了。

村民们发现,在原来杨家居住的地方,除了那栋空寂的房子还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了。好像那里的植物忘了生长一样,屋子周围几里没有任何活物,只剩光秃秃的一片。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杨家再也没有回来过,村民们总觉得那栋房子矗立在那里不详。在一个日光大盛的午后,他们放了一把火,把那栋房子烧掉了。

他们纷纷欢喜,庆祝他们终于把巫师赶走了。为了防止杨家或者其他什么人再闯到村子里,村民甚至不惜毁掉了进村的唯一道路,他们完全把年家村封闭起来。

几年后,年家村的诅咒降临了,年家村再也不下雨,大地重新干裂起来,年家村的人们都没有储备,粮食很快就吃完了,饥荒卷土重来。

饥饿至极的村民们奄奄一息,他们在最后的模糊记忆里,仿佛又看见了杨家人,他们重新用他们的药水唤醒了大地,年家村又活了过来,大家都对杨家感恩戴德,感谢他们救了年家村。

但是,那终于是他们的幻象,村民们再也出不去了,拯救的人也不会来。

谁都不知道杨家父女去了哪里。

年家村就这样在封闭的世界里,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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