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连载】长夜尽处（二）

    吃着百家饭，偶有偶无的也会受点欺负，但马上就会有人赶来呵斥，这么过着，就过了六年。

    小瞎子长高了不少，肩膀已经开始显阔，脸色带点不健康的蜡黄，身上常年是一套灰蓝的布衫--他当然不知道灰蓝色是什么色，听人说，那是比蓝铁皮房顶要暗上许多的，只是一想到蓝铁皮，小瞎子不由感觉揪心的疼痛，空空的眼眶里好像就要涌出些什么来，他就连忙不再想。

    但，这倒不算什么，致命的是从来没有小孩子与小瞎子玩耍，哪怕连撞见他都好像晦气，要“呸”地一声，小瞎子听得清楚，有算命的说了，他命格太丧。小瞎子不在乎，他乐得一个人，无人说话便自己兜转，于是居然学会了如常人般走路，，开始两步一跌，后来四步、八步……到最后，把拐杖一丢，健步如飞好似身健体康。

    于是大家常看见小瞎子在河边上走，在田边上走，有时候坐下来看一看--又或许是听一听，没人知道他看什么听什么，也没人去想他怎么听怎么看。他常常坐上半天，也想上半天。

    或许，他是不该有朋友的。他命丧，又瞎，家徒四壁说的就是他，别人干什么结交他呢？他只想说说，不要和人说，他们不懂。就与风说说，与河说说，与麦子说说。风摸摸他的脸，河碰碰他的脚，麦子对他刷拉拉地应答。它们大概是懂了的。

    这一天，田里的人已经收工回家，只剩下些孩子被大人叮嘱早些吃饭后继续玩耍，小瞎子爬起来，也走开去。

    走在河边，他突然觉的这哗哗的水声里好像掺上了些什么，再一听，脸色一变，转身跑去。正是一群孩子玩耍，却不注意把刘嫂家的丫头撞到水里，小姑娘，又不太会水，这时候已经在拼命踢蹬了。小瞎子赶到近前，全然没管站在岸上的早吓呆的小子们，跳进水里，努力辨别着水花声的来源。只是小瞎子他又哪里会水？这刚把丫头拉住，自己已经呛上两口水，满世界的漆黑里，摸索着找着河岸。

    岸上的小孩子此时才反应过来什么，几个动作快的已经撒丫子跑去，叫着：“救命啊！瞎子要洼死啦！”

    等瞎子被几个年轻人抱上来时，面色已是发青，全然没了气，刘嫂家的丫头，倒是被他往河岸边一推，扒住了船坞头，湿了一身，受了惊吓，这时候已是被带着回家去了。

    众人一拥而上，把瞎子翻来倒去，让他吐出几大口水来，这才把命吊住。女人们长吁短叹，一边觉着这孩子平日闷声闷气，却实在良善，一边又可怜他屡遭苦难。

    小瞎子醒的时候，刘嫂当即带着丫头来谢他，“要不是哥哥，你早见不到娘了，知不知道？”

    小瞎子坐起来，依旧不曾说话，送走了母女俩。

    他感觉头很疼，连忙回去继续睡下了。梦里是清一色的蓝铁皮房顶。

    等他醒来，一抹背上，早已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