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太平广记选》之郑德璘（二）

后三年，德璘常调选，欲谋醴陵令。韦氏曰：“不过作巴陵耳。”德璘曰：“子何以知？”韦氏曰：“向者水府君言是吾邑之明宰，洞庭乃属巴陵，此可验矣。”德璘志之，选果得巴陵令。及至巴陵县，使人迎韦氏。舟楫至洞庭侧，值逆风不进。德璘使佣篙工者五人而迎之，内一老叟，挽舟若不为意。韦氏怒而唾之，叟回顾曰：“我昔水府活汝性命，不以为德，今反生怒！”韦氏乃悟，恐悸。召叟登舟，拜而进酒果。叩头曰：“吾之父母，当在水府，可省觐否？”曰：“可。”须臾，舟楫似没于波，然无所苦。俄到往时之水府，大小倚舟号恸。访其父母，父母居止俨然，第舍与人世无异。韦氏询其所须，父母曰：“所溺之物，皆能至此，但无火化，所食惟菱芡耳。”持白金器数事而遗女曰：“吾此无用处，可以赠尔，不得久停。”促其相别。韦氏遂哀恸别其父母。叟以笔大书韦氏巾曰：“昔日江头菱芡人，蒙君数饮松醪春。活君家室以为报，珍重长沙郑德璘。”书讫，叟遂为仆侍数百辈自舟迎归府舍。俄顷，舟却出于湖畔。一舟之人，咸有所睹。德璘详诗意，方悟水府老叟，乃昔日鬻菱芡者。

岁余，有秀才崔希周投诗卷于德璘，内有江上夜拾得芙蓉诗，即韦氏所投德璘红笺诗也。德璘疑诗，乃诘希周。对曰：“数年前，泊轻舟于鄂渚，江上月明，时当未寝，有微物触舟，芳馨袭鼻，取而视之，乃一束芙蓉也。因而制诗既成，讽咏良久，敢以实对。”德璘叹曰：“命也。”然后更不敢越洞庭。德璘官至刺史。

三年后，德璘到了任满重新选官之期，他想当醴陵的县令。韦女说：“你不过是做巴陵县令罢了。”德璘问：“你怎么知道？”韦女说：“往日洞庭湖府君说你是我邑的县令，洞庭湖属于巴陵管辖，这次就可以验证了。”德璘记住了此事，选官后果然是巴陵县令。

等他到了巴陵后，又派人去接韦女。韦女船到洞庭湖边时，遇到逆风不能前进。德璘又雇佣了五个拉纤的去迎接韦女，其中有个老翁，拉船时不使劲，韦女生气地唾骂他，老翁回头说：“我昔日在水府救了你的性命，你不感念我的恩德，却反而对我生气。”韦女明白过来，十分害怕，就召老翁登上船，拜谢他然后奉上酒水瓜果，对老翁叩头说：“我的父母，应该还在水府，我可以看看他们么？”

老翁说：“可以。”不久，船似乎沉入了水中，但也没觉得有什么溺水的痛苦。过了一会儿就到了当年的水府中，当年韦家淹死的人，都来到船边痛哭。又问起父母，父母居住的地方也十分整齐，房舍与人间一样。韦女问父母需要什么，父母说：“沉没的东西，都能到这里。只是没有火，所吃的东西只有菱角芡实。”又拿出几件银器送给韦女说：“这此东西在这也没什么用，可以送给你，你不要呆久了。”催促她赶快回去。韦女于是痛哭着告别了父母。老翁又用大笔在韦女衣巾上题诗：“当年江头卖菱芡的人，承蒙你多次请我喝松醪春酒。我以救活你的妻子做为回报，保重啊，长沙的郑德璘先生。”

写完的，就有几百仆人侍从迎接老翁从船上回到水府。不久，船又出现在湖边，一船的人都看到了水府的情况。德璘端详诗中意思，才明白过来水府的老翁，原来就是当年卖菱角芡实的人。

一年多后，有个叫崔希周的秀才献诗投谒郑德璘，其中有首江上夜里拾得红芙蓉的诗，就是韦女投给德璘的红笺上的诗。郑德璘怀疑这诗不是崔秀才所写，就盘问崔希周。崔秀才回答说：“几年前，我坐一叶小舟停在江夏，江上月明如昼，我还没睡觉，感觉有小东西碰到了船，香气直送入鼻中，取来一看，原来是一束荷花。于是写成这首诗后，又吟诵了很久。这是实话。”

郑德璘叹息说：“这就是命啊。（无此诗，郑德璘与韦女难成夫妻）”后来他再也不敢过洞庭湖。德璘最终官当到了刺史。

《郑德璘》亦出自《传奇》，载于《太平广记》卷一百五十二，“定数”类。本篇虽有水神从中成全婚姻之事，但更多的是描写了爱情中的误会与巧合，是一篇不错的小说，后世明代吴江派戏曲家沈璟就据此文作《红蕖记》，亦可见此文对后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