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两本书20：百年法、微宇宙的上帝

百年法（山田宗树）

相对于村上春树、东野圭吾来说，山田宗树在中国并不是很出名，很多人应该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他的一部作品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那就是丧到极致的《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而在“松子”成书十年之后，他写出了轰动一时的《百年法》。

《百年法》在出版后陆续入围了日本书店大奖、山田风太郎奖、山本周五郎奖、日本星云奖等多项大奖，而最后获得了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年度大奖。推理作家协会奖是日本非常重要的小说奖，能够得奖是对小说水准的极大肯定。可很多人肯定会一头雾水，为啥一本科幻小说得了推理小说的奖？

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和另一个推理小说大奖“江户川乱步奖”比起来，推理作家协会奖获奖作品的类型要多样化的多，远不局限于推理小说。历届获奖作品中，自然有大量的推理经典，比如横沟正史的《本阵杀人事件》、高木彬光的《能面杀人事件》、绫辻行人的《钟表馆事件》。但也有不少和推理完全不搭边的作品，比如众所周知的科幻经典《日本沉没》，所以《百年法》获奖也不算太离谱。

长生不老一直是人类的终极追求之一，在中国的历史上，寻仙炼丹的皇帝绝不是少数。当然，这样的幻想最终都被证明是虚妄。死亡是绝对意义上的公平，无人可以逃脱。

而在《百年法》中，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小说中，人类不老不死的愿望成真了。每个公民在二十岁后可以自由选择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从而保持年轻的肉体不再衰老。当然，没有哪个政府会真的允许公民永生，一部法律应运而生---《生存限制法》：凡接受不老化处置的国民，当于处置一百年之后，放弃包括生存权在内的一切基本人权。

这部法律俗称为《百年法》，通俗易懂的来说，你可以享受一百年不老的青春，然后，老老实实的去死吧。

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兴奋的接种了不老化病毒，可当一百年的期限逐渐来临之时，社会上开始暗潮涌动。

如果是你，是否自愿去死？

政府与国民、支持派与反对派、赴死者与抗拒者，展开了一系列的斗争。

《百年法》不同于《三体》，没有那么多令人叹为观止的科幻构思，关于未来日常生活的畅想也谈不上什么出奇之处。它更像一部披着科幻外壳的社会学小说，它关注的是一个不老不死的社会究竟会是怎么样的。

一般想来，如果民众不老不死的话，最大的问题肯定是社会资源的不足，以及新生代永远无法出头。然而问题远没有这么简单，山田宗树在书中写道：

二十多岁就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是人之常情，所以路人的容貌都是同样年轻。但是，仍有办法猜测他们的实际年龄。眼睛是否有神，表情是否丰富，全身是否散发出活泼的味道---在这些方面，真正二十岁的人同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而保持二十岁肉体的百岁老人，是截然不同的。

接种人类不老化病毒的人，无论肉体上多么年轻，好奇心都明显丧失了。也就是说，接种不老化病毒的人的心灵还没来得及成熟就已经衰老了。

没有人真的可以抗拒衰老，即使肉体上是年轻的，但这个社会实际上已是暮气沉沉。

正是因为有死亡的存在，生命才会显得光芒四射。死亡不复存在之后，生命也就黯淡无光了。

山田宗树更为关注的是，在这样特殊的社会中，政府应该如何作为，所谓体现民意的民主政府真的没有问题吗？

山田宗树非常悲观：

政治家毫无信念，只知道一味看国民的脸色。而国民完全为感情所左右，无法指望他们做出理性的判断。

民主政府绝对不是最好的政府，它只是最不坏的政府。民主政府最大的优点就是，当它出现问题时，民众可以把它选下来。这在日常岁月里自然很好，可在社会问题严峻的时刻就明显靠不住了。

日本民主政府本来应该引领民众理解《百年法》，并为顺利实施创造条件。结果却为了支持率草率的选择将是否实施《百年法》提交全民公决，结果可想而知。

就像英国脱欧全民公投一样，民众真的明白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吗？

冻结百年的决定，是根据国民投票的结果做出的，而国民投票是民意的明确表达。对政治家来说，公然反对民意的政治风险极高，所以他们选择装作看不见国家一步步走向深渊。

小说中有一段对于东京的描写，其实就是隐喻着整个国家：

这个城市就像一个奇异的果实，果肉已经熟透，化成黏糊糊的浆汁，开始发出隐约可闻的臭气，但这果子就是落不下来。大家都知道，这种状态不可能长期持续。在不远的某一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必须得发生某件事。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事，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但人们都在心底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最终解救这个国家，恰恰是民众出于恐慌选出来的独裁政府。他们强制实行了《百年法》，展现出了远超民主政府的执行力和担当。

山田宗树试图在书中对政治体制进行比较推演，可他生活在法制健全的民主国家，所以有着明显的局限性，根本没有写出真正专制集权的味道。

这从一处情节就可以明显的看出来：

当警察部门锁定抗拒者首领嫌疑人的时候，居然因为没有合理的理由缩手缩脚：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强行把人家抓起来。先对其实施集中监控，如果碰巧发现他有违法行为的话，就当场逮捕，送到审讯室仔细调查。

这种事情在天朝简直无法想象。

虽然《百年法》实施后暂时稳定住了社会局面，但社会底层的怨气却是越积越多。因为高官权贵可以通过种种渠道获得豁免，而平头老百姓却必须按时去死，否则就将被强行扑杀。至此，人类最后的公平被打破了，社会陷入了极大的不安之中。

这才是不老化病毒最大的问题所在。

权贵阶层必然不会愿意接受法律的控制，那么不死的权贵和到时必死的平民之间将出现巨大的鸿沟，这比权利和财富的差距要更加可怕。即使暴力压制，这样的社会也不可能安定下去。

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局面，而山田宗树则想到了一个讨巧的方法：人类不老化病毒发生了变异，所有接种了人类不老化病毒的人都将罹患突发性多脏器癌，无法治愈，数月内即会死亡。根据医疗机构的测算，十六年后，目前所有接种的不老化病毒的人都会死去。

这个情节肯定会让一些科幻迷觉得眼熟，是的，刘慈欣的《超新星纪元》。事实上刘慈欣要更加极端，他让超新星射线团灭了地球上所有13岁以上的人类，地球将由一群孩子统治。

虽然山田宗树一直在写普通民众的不理性，但他最终还是展现出了对人性的信心。日本只有十六年的时间进行交接，必须将资源留给下一代，政府决定再次实施全民公投。希望现在的人民能够为国家的未来做出牺牲，并考虑到时局的特殊性，能够授予政府组建独裁内阁。

这一次，日本民众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只是，真实的情况下老百姓能够那么理智吗？

我不知道，事实上，不到那样极端的情况恐怕谁都不知道。

微宇宙的上帝（艾萨克-阿西莫夫、西奥多-斯特金等）

《三体》让很多人知道了“雨果奖”，而科幻界还有一个和”雨果奖“相匹敌的奖项，那就是”星云奖“。雨果奖和星云奖并称为“双奖”，如果一部作品能够同时获得雨果星云双奖，那绝对是实至名归的经典之作。

星云奖由美国科幻和奇幻作家协会（SFWA）设立，1956年第一次颁奖。考虑到星云奖设立之前的优秀作品，SFWA对于1929年至1965年之间的中短篇小说进行了评比，最终选出了12篇代表作，合集为《微宇宙的上帝》。

艾萨克-阿西莫夫、阿瑟-克拉克、罗伯特-海因莱因、范-沃格特、雷·布拉德伯里、约翰·W.坎贝尔.....如果你对科幻有所了解的话，绝对会被这个阵容给晃花了眼。都是在科幻领域如天神般的人物啊，事实上也只有最顶尖的作家和最出色的作品才有资格入选这本合集。

由于时代的原因，选集中的部分篇章今天看来会感觉平平无奇，但有几篇依然会让人惊叹不已。

1、日暮（艾萨克·阿西莫夫）

如果繁星每隔千年才出现一晚，人类将如何信仰与崇拜，并世代保留上帝之城的回忆。

---爱默生

                                                                                                                            毫无疑问的全书最佳。

一个有着六个太阳的行星，一个从未见过黑夜和繁星的文明。

当日暮终于降临，将会发生什么？

2、神的九十亿个名字（阿瑟·克拉克）

克拉克大神的经典短篇，与其说是科幻小说，倒不如说是一篇带有科幻色彩的小寓言，隽永精炼。

全文的收尾堪称惊艳：

苍穹之上，毫无征兆的，星辰逐一闭上了眼。

3、可爱的华氏度（阿尔弗雷德·贝斯特）

当被设定为不可伤人的人造人开始杀人了，那该怎么办？

在某种意义上，这是对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的背离。

定律可以控制机器，但无法规范人心。

4、火星是天堂（雷·布拉德伯里）

你相信火星上有个天堂吗？

慢慢撕开美妙的幕布，背后却是吞噬人类的地狱。

雷·布拉德伯里绝对是最富诗意的科幻作家，明明是个披着科幻外壳的惊悚故事，却偏偏让人看着很舒服，绝对的大师手笔。

5、寻找阿奎拉

在科学的时代里，宗教的神迹是没有容身之所的。

但是，如果需要，科学可以为你创造出一个宗教神迹来。

6、金海伦（雷斯特·德尔·雷）

人类和机器人的爱恋故事，最后机器人和人类相伴一生并共赴坟墓，典型的大团圆结局。

题材今天看来已经不新鲜，但文章最后看似无意的一笔却让这篇小说成为了一篇出色的言情小说：

我想，我早就该结婚成家。然而，这世上只有一个金海伦。

7、黄昏（约翰·W.坎贝尔）

空旷无人的城市，自动运行的机械，寂寥而绝望，这是人类文明的黄昏。

随着科技的进步，人类受到了越来越无微不至的照顾，以至于最终丧失了好奇心，丧失了继续前进的动力。

人类依然存续着，但这还能叫作文明吗？

8、温良国度（达蒙·奈特）

当完全摈弃了“恶”，人类社会就会变的更好吗？

类似的思考在大刘的《镜子》中也有所体现，貌似科幻作家对于那种整齐划一的全面管制都有着本能的警惕。

9、表面张力（詹姆斯·布利什）

另类的星际殖民扩张---播种生命，这一次，新的人类是在水中开始了文明的进化。‘

王晋康的《水星播种》不知道有没参考过这篇，核心构思非常相似，个人觉得那是老王最精彩的作品之一。

10、武器店（A.E.范·沃格特）

如果我发现标榜着伟光正的政府其实一直在压榨我，那么，作为平头老百姓的我应该怎么办？

有人开玩笑说这篇小说是美国枪支协会赞助的，我倒觉得这是对于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的小说化解读。

作为在立国之初就明确国民拥有持枪权的国家，单从商业利益来解读这一现象未免太浅薄了些。

11、让道路滚动不息（罗伯特·A.海因莱因）

当有一天道路成为了连接整个国家的交通工具，那么掌握了道路就等于掌握了国家的命脉。

如果掌握道路的人有些别的想法呢？

浓烈的政治色彩，典型海因莱因风格的小说。

12、微宇宙的上帝（西奥多·斯特金）

离群索居的科学家创造出了可以快速进化的新生命，他的话对于那些新生命来说就是神的谕旨，他成为了他们的上帝。

那么，上帝会需要他的信徒来拯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