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灵魂安住》(19)
8岁的时候,我们家终于进城了。
母亲给父亲的房产科长抱去了两个大西瓜,她让父亲去送,父亲不肯,我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能母亲出面解决。
房产科长欣然答应给我们家分配一个楼房。我想他并不是冲着这两个西瓜给分的房,他更大的因素是基于同情吧,我们家没有了三姐还剩七口人,地震之后一年多一直流离失所、居无定处。
再想想杆瘦的母亲在商店攥着仅剩的几块钱买了那两个大西瓜,在烈日炎炎下走两站多地儿,又拎着那两个大家伙爬上房产科长家的五层高楼会是什么情景,他看到母亲浑身湿透的汗衫和被汗水打湿的一缕一缕粘在脸上的头发,赶紧接过那两个西瓜,把母亲让进了屋,他老婆递给母亲一杯水,母亲一股脑地全喝了下去。
房产科长对母亲说:你家房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我母亲自然千恩万谢,就差跪地磕头了。
那时候的人们还是有着纯洁的同情心,房产科长骨子里也还是善良正直的人,不管什么年代,有点小权就搜刮民财、不为百姓办事的人都大有人在。
这个房产科长说什么都不肯收那两个西瓜,他让母亲带回来给孩子尝尝。
那时候,我们除了西红柿能当水果吃和偶尔啃上几个国光苹果以外,几乎什么水果都见不到,更别提吃了。
西瓜自然是稀有物品,我们只在图画书里见过。
母亲执意给人家留下,房产科长又不收,但母亲抱回那两个西瓜确实困难,房产科长就折中自己留下一个,另一个让母亲带回来。
那是我们几个孩子第一次见西瓜,那东西大大的,比我们的脑袋瓜子都大,滚圆滚圆的,能当球踢,上面还花花绿绿一道一道的纹溜,我们十几只小眼睛一动不动,瞪圆了盯着这个大家伙,父亲拎起刀子朝着中间一刀切了下去,那瓜顺着裂缝“嗞”地一下炸开了,哇!里面简直太好看了,粉红粉红的果肉,起着沙,泛着光,还有一粒一粒的小黑宝石点缀着,父亲的刀又切了下去,里面淌下些红色的汁水来,流在桌子上,弟弟拿着舌头上去舔了舔。
“好甜!”
“馋鬼!”父亲切好,拿给他一块,弟弟大口地吃起来,摇头愰尾地。
父亲又给我们每人拿了一块。那是我们第一次品尝这种罕见之物啊,吃到嘴里那个甜啊,那是一种绝对快乐、绝对幸福的甜!
后来我经常和别人讲这个故事,经常回味那个炎热的夏天,我们家几个小崽儿围在桌子边上流着满头大汗吃着那水灵灵、凉丝丝、红彤彤的西瓜时的香甜和美味,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好吃的西瓜,那味道已经深深地刻进我的味觉里了。
从此,我们家住上了楼房,只有十几平米的一个房间和两平米大的厨房构成的一个新家,我们手舞足蹈!
我和大姐最高兴,因为之前住平房时,大姐需要带着大家打煤球,生炉子,而我不管谁做饭,安排给我的任务都是坐在小板凳上不停地摇风机,直到生火做饭结束。
我到现在也没太搞清楚为什么总是要摇那么个东西,它还是父亲那个大工程师专门为我家设计出来的高科技,我对它简直是深恶痛绝,每每我在外面疯耍正欢,大姐就召唤我回家去摇那个破东西,然后她在灶台上做饭。
那个东西应该叫鼓风机,小型的,是自制家用的,它能把风吹到灶台的坑里,让坑里的煤球和劈柴烧得更旺,还可以省一些燃料。
我坐在板凳上,屁股坐得难奈,胳膊摇得酸疼,所以每天摇到最后我都是上刑的感觉。
我们住上了楼房,大姐终于不用打煤球了,我也不用摇那个破家伙了,那天我俩真是爽死了!从此,我在外面可以尽情地迈大步、跳格、跳绳,姐姐再也不喊我回去摇那个破家伙了!
我们家三个上下铺,我和大姐一个,二姐和四姐一个,弟弟和父母一个,弟弟住上铺,父母的双人床在下面。